第196章 第十三章:计定祁山(下)_云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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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十三章:计定祁山(下)

  第二日,夷泽守将辛夏仍抱病不出,只教由显前来说道。

  梅轻雪使人道:“军师说,再给辛将军两日时间考虑,若不投降,克日攻城,苏徽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牧野城的下场,便是夷泽城的下场!望好自为之!”

  一位二十出头的小将忽提刀出马,大喝道:“要打便打,要走便走,日日来啰嗦甚么?”

  由显见状大惊:“霍将军不可——”

  梅轻雪向江皋使了个眼色,江皋即令手下副将冯杰迎战,只不到三合,那小将便斩了冯杰的马,冯杰登时翻落在地。那小将又上前挑了他的头盔,挂在刀尖上戏耍。

  江皋面色一沉,道:“杨闯!”

  杨闯列众而出,跨上战马冲入场中,与那小将斗至一处,未过多时,亦被劈了头盔,血流了一脸,却未丧命,应是那小将手下留了情。

  房宽起身道:“军师,这小娃子有些本事,我去会会他。”

  房宽牵马时,那小将大抵嫌累赘,径自脱了盔甲,摘了头盔,扬起刀道:“还没打热乎呢!再来!再来!”

  房宽提枪上马,疾冲而前,跨过栅栏,一枪朔向那小将,大喝道:“黄毛小儿看枪!”

  那小将立时挥刀迎上,一把大刀舞得又快又急,直如一场疾风暴雨。

  大战数百回合后,房宽气力渐渐不支,落了下风,那小将窥准时机,一刀扫过,架在房宽颈上,劈落一缕发丝,歪嘴一笑:“服不服?”

  房宽老脸一红,默不作声。

  房宽败下阵来,那小将扬声问道:“十万大军,无人可与我一战乎?”

  江皋长叹一声:“连台若在,定不教他这般嚣张。”

  梅轻雪令道:“鸣金。”

  这厢收兵之际,那厢亦鸣了金,那小将只得悻悻回城。

  回营后不多时,张真、胥审亦率兵而归,陈述战况。

  张真攻至平固后,秦南山果引兵来援,张真佯作不敌逃跑,秦南山与方泰来追了一程,便折返而回,伏兵之计自是未曾奏效。

  第三日下午,万里晴空忽起波澜,须臾之间,乌云遮天蔽日,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水,越下越大,渐至滂沱,入夜方歇。

  次日,日出东方,气温骤然升高。

  我甫出帐,便觉燥闷得紧,又回帐剥了两层衣裳,这才舒坦。

  辰时至巳时之间,探马来报:高止攻克骊塬,未损一兵一卒,俘虏三千六百人,大捷。

  晌午,梅轻雪率兵至夷泽城外,城门大开,辛夏捧印而降。

  辛夏及其部属尽皆跪地相迎时,唯那小将脸别向一旁,直挺挺地站着。

  房宽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小子,你名唤什么?”

  那小将鼻孔朝天,道:“霍肆渊。”

  房宽道:“霍肆渊,你为何不拜公子和军师?”

  霍肆渊神情倨傲地道:“没人打得过我,我不服气。”

  梅轻雪忽地问道:“霍将军,你力气很大么?”

  霍肆渊冷哼一声,不悦地道:“我的大刀重七十二斤,你说我力气大不大?”

  梅轻雪摇了摇头:“我看不然。”

  霍肆渊嗤之以鼻,扬声道:“你若不信,只管找个人来和我比试比试,倘若赢了我,我立马投降。”

  梅轻雪道:“一言为定?”

  霍肆渊道:“一言为定。”

  梅轻雪转过身,面向刘恕,躬身一礼:“公子,可否跟你借个人?”

  刘恕点了点头,梅轻雪看向我,道:“黎姑娘,有劳你和霍将军比试一番。”

  无数道视线倏然交汇到我身上,我捉摸不透梅轻雪的用意,只强作镇定地从刘恕身后走了出来,轻声道了句:“好。”

  霍肆渊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嘴角越耷越低,脸色越来越臭,恼火至极地对梅轻雪道:“你这是在羞辱我么?”

  梅轻雪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霍将军可敢应战?”

  霍肆渊轻蔑地道:“对付这么个弱女子,我用一根手指都嫌多。”

  梅轻雪淡淡地道:“霍将军大可全力以赴,你未必赢得了她。”

  霍肆渊咬牙切齿地道:“你说罢,怎么比?”

  梅轻雪行至前方空地,以剑为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道:“霍将军,黎姑娘,我给你们一样物什,谁能令此物落入圆圈中,便为胜者。规则是,不可直接拿过来,亦不可借助外物。二位可听明白了?”

  霍肆渊不屑一顾地道:“这太容易了!便是头牛,我也能掷过去!”

  梅轻雪用帕子将剑擦干净,收回鞘中,走到我和霍肆渊面前,从羽扇上拔下两片羽毛,一片给我,一片给霍肆渊,道:“霍将军先请。”

  霍肆渊不耐烦地随意一掷,羽毛在他面前打了个旋儿,坠落脚下,他的脸色不经意间变了一变。

  梅轻雪道:“霍将军没拿稳,重新来罢。”

  霍肆渊咬了咬唇,捡起羽毛,宁定心神,胳膊抡圆,大力一掷,羽毛在他面前打了几个旋儿,又坠落脚下,他恼道:“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掷进去!”

  梅轻雪道:“黎姑娘,请罢。”

  我将羽毛捧过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羽毛乘着风飘然而起,在空中轻舞。我双手负于背后,跟着羽毛而行,待它落到面前时,再吹一口气,直到将它吹落圆圈中。

  霍肆渊瞧得瞠目结舌,口不能言。

  我施以一礼,浅笑盈盈地道:“将军,承让了。”言罢,再对梅轻雪行了一礼,便回到刘恕身后站定。

  梅轻雪道:“霍将军可服气了?”

  霍肆渊默然半晌,跪地参礼,朗声道:“愿赌服输。末将霍肆渊,参见军师。”

  梅轻雪将他扶起,道:“霍将军请起。”

  霍肆渊又行至刘恕身前,跪地行礼:“末将霍肆渊,参见公子。”

  刘恕微微颔首,道:“霍卿平身。”

  霍肆渊起身之时,抬了眸子,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回以微笑,他还以红眼,可见心中仍郁愤难平。

  手腕蓦地被人攥紧,我错愕地抬起头,刘恕淡定自若地与众人相谈,言笑晏晏,气度翩然,可袖子里的手却越掐越狠,铸铁一样箍进我的皮肉和骨骼中。挣扎无果,我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他,与他手臂相贴,并肩而行。

  过得许久,他方缓缓放开了手,手腕上立时传来一阵热辣辣的刺痛之感,我疼痛之余,又松了口气,顿了脚步,试图与他拉开距离。岂料他的铁爪又钳了过来,一时痛上加痛,疼得我几欲飙泪,他又使力向前一扯,拽得我险些跌倒。

  如此一来,李荃发现了异样,忙快步上前,小声道:“公子……”

  刘恕低声喝道:“退下。”

  “公子,军师,请——”行至刺史府门前,辛夏将刘恕、梅轻雪及众将领迎了进去,道,“我已命人备下薄酒并些粗茶淡饭,为公子和军师接风洗尘。”

  梅轻雪道:“酒撤走罢,今日还有行军计划,简单吃些便可。”辛夏应声“是”,即令人将酒撤下了桌。

  刘恕登上台阶时,才又将我放开,于堂中主案后坐下,我跟着李荃和方渐海,站在一旁。内侍们将案上陈列的饭菜一一试过,检查完毕,亦退至刘恕身后。

  刘恕客套地表彰了辛夏及其部属,便道:“今日辛苦诸位爱卿了,莫客气,动箸罢。”言罢,当下夹了一筷子菜,众人见状,这才纷纷举箸。

  刘恕只吃了一口,便搁了筷子,内侍官大吉祥上前小声询道:“公子,若是不合口味,奴婢命人重做?”刘恕低声道:“不必。”大吉祥便又退了回去。

  用罢膳,梅轻雪命江皋、张真率两万骑兵先行,直赴庆州;又命韩仪沿途扎寨巡逻,护卫辎重部队;仍令辛夏守夷泽,却换了他手下大半部属,守城兵员亦有所调整。

  整顿完后,大军连夜出发,次日一早至庆州,城墙上已改旗易帜,换上了晋军的旗帜,庆州亦降。

  梅轻雪命房宽率一万骑兵、八千步兵、二千车兵,屯于平荆原,以为睄岗,照应骊塬,接应大军。

  安顿妥当后,方得以休整。刘恕的住处被安排在刺史府东院,才踏入院落,我便觉骨头一松,浑身乏力,只想瘫于床榻上睡一觉,任它海啸山崩、天震地骇。

  行至主屋前,大吉祥躬身道:“公子,房间已清理干净。”

  刘恕颔首道:“都退下罢。”

  众人皆退,我亦准备走时,刘恕猛地抓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我拖进了屋内,砰地一声合上门。

  我抬头瞪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被他如此对待,越想越委屈,低声骂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刘恕冷冰冰地看着我:“东院统共就四间屋子,你想和谁挤一起?”他向里间瞥了一眼,道:“去睡罢。”言罢,松开了手,径自走到几案后坐下,取过呈送来的文书,翻阅起来。

  我平复下内心的情绪,尽可能以平静的口吻道:“公子,我虽非闺阁女子,可毕竟也是个女子,请公子尊重我的名节。”

  “名节?”

  刘恕似听到了甚好笑的话,嗤道:“从你被掳到孤身边的那一刻起,你以为你还有名节么?”

  他冷哼一声,嘲弄地道:“你以为你守着那点儿卑微可怜的清白便清者自清了?可笑。这军营里,谁不知道你是孤的女人?你忸怩矫情、拿捏作态给谁看?给远在天边的那位摄政王么?可惜他看不到。他只会想、只会猜。”

  他笑得极为残酷,道:“而人心,最经不得猜。”

  他研磨提笔,批示文书,再未看我一眼。

  他这番话将我刺得千疮百孔,更可悲的是,我无以反驳。

  一刹之间,我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拖着失了魂的躯壳,转身走向里间,躺上床榻,蒙着被子,无声地咽泪饮泣。

  我所悲者,并非全然关乎名节,可还有什么,我又说不上来,只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崩从胸口崩裂了开来,破碎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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