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暗战
夜深人静，李懋爵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王冰凝坐在床边，俯身在侄儿那含着天然微笑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便起身出门。
她轻轻的关门，转身抬头望着天空那轮皎月，心中既激动又有些莫名的难过——
自从家破人亡之后，她心中只有报仇这一个念头。她跟着王翠翘，被徐海掳到倭国，王翠翘成倭寇头子徐海的夫人，她便成了徐夫人的亲侍。那几年她总是刻意不去回忆父亲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因为她觉得心中不安。她望着原本出生名门、知书达礼却做了倭寇头子的夫人的王翠翘，望着剃成月代头自称倭寇的大明男子，想着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被逼无奈，和他们在一起，心中的罪疚感和不安会减少很多。之后，变故接连发生，她随王翠翘投江、被救，后来又机缘巧合的加入了狼道。加入狼道后，她有时会遵从宗主命令，做一些抗击倭寇、救民于水火的事，那样的时候，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充实。继承父亲的遗志，是能够将自己与父亲联系起的唯一纽带，虽然她一直倔强的不愿承认。
王冰凝抬手揩拭着眼眶中的液体，模糊、重影的圆月又变得清晰、明亮，她朝着明月的方向信步而去。
转眼之间，一个多月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沈襄和锦衣卫驻浙江的全部耳目以及徐炔带着手下百名锦衣卫力士，乔装改扮，出入商铺酒肆、混迹于商贾之间。
王冰凝根据他们的需求制造着各样的面具。
所有人都以为住在祖坟茅舍中守孝的陆言渊正和朱希孝一起，分析、思考着众密探、耳目送来的一封封情报。
朱希孝没有遵照约定去见李夏昕。
当他在地图上标下了一处处倭寇的暗桩，划出了倭寇集结行进的方位时，李夏昕正闷在将军府中，翘首而望。
她似乎是在看戚夫人操练娘子军，实则是在期待约定之人突然出现。就好比看上去把她束缚在将军府的是受伤的脚，实则是因为某人的一句叮嘱！
几名身着鸳鸯战祆的兵士进了杭州卫所的中军大帐。
军帐之中，一身官服的胡宗宪和身着戎装的戚继光立即起身拱手行礼，原来这几人正是朱希孝、陆言渊、王炜和姜炎。
黄子铠也懒洋洋的起身，他此次是以监军钦差的身份来浙江的:“陆佥事，朱百户，别来无恙。”
朱希孝从怀中掏出一份驾帖，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此乃皇上亲发的驾帖，想必在场各位对当下浙江所面临的情势都心中有数。不瞒各位，朱某来浙江已近两月了，根据搜集的情报基本可以断定，倭寇此次共集结了有两万以上的人马，进攻方向应该在宁、绍、台一带地方。”
朱希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特别胡宗宪，望向戚继光的目光中尽是焦急与慌乱:“元敬，你手下的人马还不到四千，要不我们联合卫所军共同……”
“雁门岭一战，那两万老爷兵迎战两千倭寇竟一触即溃，败退的阵势还差点冲乱了我麾下浙江兵的阵脚。打那之后我就决定不再与卫所军协同作战。“
戚继光语气决绝的否定了胡宗宪的建议，将目光转向朱希孝:“一场仗的胜负，关键在于士兵的素质和战术的优劣。以寡敌众的战例，不仅历史上比比皆是，戚某相信自己亲自训练的这几千儿郎的素质。朱大人，我要倭寇进攻的确切方位，而不是所谓的‘应该’。既然敌众我寡，我们需要料敌于先、以逸待劳。”
朱希孝郑重地点头:“好，朱某一定竭尽全力。倭寇此番是多方势力联合作战，只要牵住其中一个线头，就可找出整个线团。现下锦衣卫已经盯住了他们埋在浙江的钉子，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掌握他们的动向。总督大人，两日后，朱某想借大人的总督衙门一用，宴请浙江众商贾，另外还请总督大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告示递到各商贾手中。”
朱希孝提出要宴请江浙的商贾。
胡宗宪很是为难:“这同我们之前说好的可是不一样，您不是说除了做兵器的铁料，其它的您自有办法吗？朱大人，不能再向浙江的商贾募捐了，他们……”
朱希孝打断了胡宗宪的话，语气轻松的道:“总督大人不必紧张，朱某并非要募捐，只是想认识一下他们，为了以后办事方便。至于军需物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朱某还是懂的，一定不会误了戚将军的大事。哦，对了，铁是如何解决的，兵器打造得怎么样了？”
朱希孝是打算在端掉倭寇所有暗桩暗哨的同时，亦在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揭发那些通倭的商户，并将他们的不义之财变作戚家军的军费军饷。这样，既可以将倭寇奸细连根拔起，又筹措了军费，还不会乱了正经商户们的心。
胡宗宪、戚继光等人自然不会知晓朱希孝的图谋。因为锦衣卫专办秘密差事，朱希孝既已保证不会募捐也不会耽误事，胡宗宪和戚继光自然不便多问。
黄子铠却看着很是不爽，但又不能表露出来让外人看了锦衣卫的笑话，只能腹诽:“故作高深、颐指气使，装出那副架子给谁看啊！”
既然提到了打造的兵器，戚继光朗声道:“请三位大人移步军械库。”
一只只箱子依次打开，里面是油光锃亮的火铳和寒光凛凛的狼筅、腰刀、标枪和羽箭等各种兵器。
戚继光喜形于色:“这是义乌兵刚刚操练的鸳鸯阵所需要的各种兵器，这是两千支新式鸟铳，另外还有二十门榴弹炮，也马上就制造完毕了。军匠们日夜赶工，杨姑娘都全程盯着，真是‘将门虎女’。”
胡宗宪也感叹道:“此次，裕王殿下真是解了东南的燃眉之急，殿下真是心系天下！”
“买铁的银子是裕王殿下的？”朱希孝颇感意外，又莫名的有些忧虑不安。
朱希孝朝戚继光使了个眼色，戚继光心领神会。
出军械库时，二人刻意落在众人后面。
朱希孝郑重的对戚继光道:“这些兵器必须马上秘密转移。”
戚继光顿时有点儿懵了:“秘密转移？藏哪儿啊？”
朱希孝埋头思忖:“这样，将军去找卖给我们铁的那位仇小爷，把东西先藏在他的船上，派个靠得住的人盯着。以后凡是裕王殿下出资购买或制造的东西，不能放在军械库也不能用漕军运送。我哥给我的信中提到景王请旨去湖北黄冈祭奠陶仲文了，景王很有可能已经来到江南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是来赏景的。裕王殿下的东西在你戚将军手上便是殿下心怀天下的明证，若出半点差错，殿下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戚某马上去找那位仇小爷，至于靠得住的人，拙荆如何？”
朱希孝立即点头:“让尊夫人护送这批辎重去……去新河，不，还是去宁海吧，另外，让夏昕也一起去吧！”
朱希孝刚同戚继光分开，便被黄子铠横臂挡住了去路:“姓朱的，我有话跟你说。”
朱希孝白了他一眼，正色道:“钦差大人，你本可以倚靠兄长的荫庇拥有一切，却甘愿来这战乱之地，这份心志令朱某很是佩服，但你不要误以为朱某是怕了你钦差的淫威。”
“姓朱的，我也不想搭理你，不，我真想揍你两拳。今天上午，我见到夏昕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走路一瘸一拐的，说是一个多月前摔伤了，到现在还未痊愈。你不娶她了，你好歹把人送回家呀，你把人撂在杭州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算怎么回事？”黄子铠吼了一通后，语气总算平缓了些:“钦差行辕有人要见你。”
“黄子铠，夏昕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少管。”朱希孝说罢自顾自的抬腿便走。
“真的有人要见你……是李和的亲随校尉要见你。”见朱希孝走了，黄子铠着急的冲朱希孝的背影喊道。
“传旨百户李和？”朱希孝蓦的驻足停下。
黄子铠几个箭步冲到朱希孝面前，沉声道:“裕王殿下这些年连岁赐都领不到，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这你应该知道，你觉得这十几万两银子从哪儿来的？这银子真正的主人随护送军费的李和来杭州了，她人现在就在钦差行辕，等着见你一面。”
“宁安公主来杭州了？”朱希孝心中一惊:“钦差行辕设在哪儿？”
“杭州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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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凝坐在床边，俯身在侄儿那含着天然微笑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便起身出门。
她轻轻的关门，转身抬头望着天空那轮皎月，心中既激动又有些莫名的难过——
自从家破人亡之后，她心中只有报仇这一个念头。她跟着王翠翘，被徐海掳到倭国，王翠翘成倭寇头子徐海的夫人，她便成了徐夫人的亲侍。那几年她总是刻意不去回忆父亲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因为她觉得心中不安。她望着原本出生名门、知书达礼却做了倭寇头子的夫人的王翠翘，望着剃成月代头自称倭寇的大明男子，想着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被逼无奈，和他们在一起，心中的罪疚感和不安会减少很多。之后，变故接连发生，她随王翠翘投江、被救，后来又机缘巧合的加入了狼道。加入狼道后，她有时会遵从宗主命令，做一些抗击倭寇、救民于水火的事，那样的时候，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充实。继承父亲的遗志，是能够将自己与父亲联系起的唯一纽带，虽然她一直倔强的不愿承认。
王冰凝抬手揩拭着眼眶中的液体，模糊、重影的圆月又变得清晰、明亮，她朝着明月的方向信步而去。
转眼之间，一个多月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沈襄和锦衣卫驻浙江的全部耳目以及徐炔带着手下百名锦衣卫力士，乔装改扮，出入商铺酒肆、混迹于商贾之间。
王冰凝根据他们的需求制造着各样的面具。
所有人都以为住在祖坟茅舍中守孝的陆言渊正和朱希孝一起，分析、思考着众密探、耳目送来的一封封情报。
朱希孝没有遵照约定去见李夏昕。
当他在地图上标下了一处处倭寇的暗桩，划出了倭寇集结行进的方位时，李夏昕正闷在将军府中，翘首而望。
她似乎是在看戚夫人操练娘子军，实则是在期待约定之人突然出现。就好比看上去把她束缚在将军府的是受伤的脚，实则是因为某人的一句叮嘱！
几名身着鸳鸯战祆的兵士进了杭州卫所的中军大帐。
军帐之中，一身官服的胡宗宪和身着戎装的戚继光立即起身拱手行礼，原来这几人正是朱希孝、陆言渊、王炜和姜炎。
黄子铠也懒洋洋的起身，他此次是以监军钦差的身份来浙江的:“陆佥事，朱百户，别来无恙。”
朱希孝从怀中掏出一份驾帖，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此乃皇上亲发的驾帖，想必在场各位对当下浙江所面临的情势都心中有数。不瞒各位，朱某来浙江已近两月了，根据搜集的情报基本可以断定，倭寇此次共集结了有两万以上的人马，进攻方向应该在宁、绍、台一带地方。”
朱希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特别胡宗宪，望向戚继光的目光中尽是焦急与慌乱:“元敬，你手下的人马还不到四千，要不我们联合卫所军共同……”
“雁门岭一战，那两万老爷兵迎战两千倭寇竟一触即溃，败退的阵势还差点冲乱了我麾下浙江兵的阵脚。打那之后我就决定不再与卫所军协同作战。“
戚继光语气决绝的否定了胡宗宪的建议，将目光转向朱希孝:“一场仗的胜负，关键在于士兵的素质和战术的优劣。以寡敌众的战例，不仅历史上比比皆是，戚某相信自己亲自训练的这几千儿郎的素质。朱大人，我要倭寇进攻的确切方位，而不是所谓的‘应该’。既然敌众我寡，我们需要料敌于先、以逸待劳。”
朱希孝郑重地点头:“好，朱某一定竭尽全力。倭寇此番是多方势力联合作战，只要牵住其中一个线头，就可找出整个线团。现下锦衣卫已经盯住了他们埋在浙江的钉子，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掌握他们的动向。总督大人，两日后，朱某想借大人的总督衙门一用，宴请浙江众商贾，另外还请总督大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告示递到各商贾手中。”
朱希孝提出要宴请江浙的商贾。
胡宗宪很是为难:“这同我们之前说好的可是不一样，您不是说除了做兵器的铁料，其它的您自有办法吗？朱大人，不能再向浙江的商贾募捐了，他们……”
朱希孝打断了胡宗宪的话，语气轻松的道:“总督大人不必紧张，朱某并非要募捐，只是想认识一下他们，为了以后办事方便。至于军需物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朱某还是懂的，一定不会误了戚将军的大事。哦，对了，铁是如何解决的，兵器打造得怎么样了？”
朱希孝是打算在端掉倭寇所有暗桩暗哨的同时，亦在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揭发那些通倭的商户，并将他们的不义之财变作戚家军的军费军饷。这样，既可以将倭寇奸细连根拔起，又筹措了军费，还不会乱了正经商户们的心。
胡宗宪、戚继光等人自然不会知晓朱希孝的图谋。因为锦衣卫专办秘密差事，朱希孝既已保证不会募捐也不会耽误事，胡宗宪和戚继光自然不便多问。
黄子铠却看着很是不爽，但又不能表露出来让外人看了锦衣卫的笑话，只能腹诽:“故作高深、颐指气使，装出那副架子给谁看啊！”
既然提到了打造的兵器，戚继光朗声道:“请三位大人移步军械库。”
一只只箱子依次打开，里面是油光锃亮的火铳和寒光凛凛的狼筅、腰刀、标枪和羽箭等各种兵器。
戚继光喜形于色:“这是义乌兵刚刚操练的鸳鸯阵所需要的各种兵器，这是两千支新式鸟铳，另外还有二十门榴弹炮，也马上就制造完毕了。军匠们日夜赶工，杨姑娘都全程盯着，真是‘将门虎女’。”
胡宗宪也感叹道:“此次，裕王殿下真是解了东南的燃眉之急，殿下真是心系天下！”
“买铁的银子是裕王殿下的？”朱希孝颇感意外，又莫名的有些忧虑不安。
朱希孝朝戚继光使了个眼色，戚继光心领神会。
出军械库时，二人刻意落在众人后面。
朱希孝郑重的对戚继光道:“这些兵器必须马上秘密转移。”
戚继光顿时有点儿懵了:“秘密转移？藏哪儿啊？”
朱希孝埋头思忖:“这样，将军去找卖给我们铁的那位仇小爷，把东西先藏在他的船上，派个靠得住的人盯着。以后凡是裕王殿下出资购买或制造的东西，不能放在军械库也不能用漕军运送。我哥给我的信中提到景王请旨去湖北黄冈祭奠陶仲文了，景王很有可能已经来到江南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是来赏景的。裕王殿下的东西在你戚将军手上便是殿下心怀天下的明证，若出半点差错，殿下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戚某马上去找那位仇小爷，至于靠得住的人，拙荆如何？”
朱希孝立即点头:“让尊夫人护送这批辎重去……去新河，不，还是去宁海吧，另外，让夏昕也一起去吧！”
朱希孝刚同戚继光分开，便被黄子铠横臂挡住了去路:“姓朱的，我有话跟你说。”
朱希孝白了他一眼，正色道:“钦差大人，你本可以倚靠兄长的荫庇拥有一切，却甘愿来这战乱之地，这份心志令朱某很是佩服，但你不要误以为朱某是怕了你钦差的淫威。”
“姓朱的，我也不想搭理你，不，我真想揍你两拳。今天上午，我见到夏昕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走路一瘸一拐的，说是一个多月前摔伤了，到现在还未痊愈。你不娶她了，你好歹把人送回家呀，你把人撂在杭州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算怎么回事？”黄子铠吼了一通后，语气总算平缓了些:“钦差行辕有人要见你。”
“黄子铠，夏昕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少管。”朱希孝说罢自顾自的抬腿便走。
“真的有人要见你……是李和的亲随校尉要见你。”见朱希孝走了，黄子铠着急的冲朱希孝的背影喊道。
“传旨百户李和？”朱希孝蓦的驻足停下。
黄子铠几个箭步冲到朱希孝面前，沉声道:“裕王殿下这些年连岁赐都领不到，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这你应该知道，你觉得这十几万两银子从哪儿来的？这银子真正的主人随护送军费的李和来杭州了，她人现在就在钦差行辕，等着见你一面。”
“宁安公主来杭州了？”朱希孝心中一惊:“钦差行辕设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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