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情仇难舍
李夏昕缓缓睁开眼睛。恍惚中，她看到朱希孝出现在床边，神情担忧的望着她。
她坠落道德峰时，她在花街镇身受重伤时，朱大人都出乎意料的出现在眼前，亦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
李夏昕激动又欣喜，抬手想触摸他的眉角时，眼前却是一片空白，原来她是做了一场白日幻梦。
出现在床边的是蕊儿:“李典药，皇上已经下旨为我们家公主和朱大人赐婚了，皇上特命礼部，一切礼仪流程要从速且隆重。三日后，国公府就要派人进宫纳采，然后问名，不巧正赶上正旦节，赐宴得是上元节过后了。李典药，男女之间，有了三书六礼亲事才能算是正式定下来，朱大人恐怕连一封聘书都没有给过令尊吧！”
蕊儿的语气，客气中带着得意，她这般炫耀，是在示威亦是在报复。因为长久以来，她亲眼看到自己的主子宁安公主是如何为朱希孝伤心的，巴巴得跟去了杭州，堂堂的公主殿下、天下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却因为这个药婆子挨了一巴掌。公主痴情朱希孝，裕王殿下又倚重朱希孝，忠心的蕊儿只能将所有的怨气归算到李夏昕头上。
李夏昕仿佛没听懂蕊儿的话，她缓缓坐起身，平静的微笑道:“我头有点晕，想休息，改日再过去向公主道喜。”
“无妨，公主殿下的婚事自是普天同庆，所以，恭喜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我家公主人美心善，定会得偿所愿、一生幸福的。”
蕊儿离开后，李夏昕慵懒的又躺下了。明明想大哭一场，可她却紧攥着玉兰簪花笑了:“终于尘埃落定了，大人，我们可以不情愿，可以大哭大醉一场，可以埋怨命运何以让我们空留遗憾，却不可以怪国公爷。他一直希望你幸福，他做此决定，是希望你一世安稳。”
任她笑得再大声，豆大的泪珠还是由眼角滑落，一颗接着一颗，顺着太阳穴，或浸入发鬓，或渗入枕头。
一夜无眠。
宫女端来了盥洗的一应物什。
李夏昕在脸盆前呆立片刻，拿起刷牙粉，将一整瓶刷牙粉都倒入洗脸水中。
又拿起身旁餐桌上的水果刀，在手心划了一刀，然后将鲜血淋淋的手伸入了水盆。
娘亲逝世的那夜，在海水中，她咬破了朱大人的手心。所以，她想试试，是伤口浸入盐水中疼，还是他们分手了心疼。
可她根本感觉不到手心里的疼，却再也无法忍耐，终于失声痛哭！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
严绍庭身着囚服、怀抱襁褓，在雪中行进，身后跟着两名衙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陆言渊翻身下马，两名衙役连忙拱手行礼。
陆言渊将一个袋子和一个包裹分别交给两名衙役，“袋子里是熬干奶，包裹中是些盘缠，我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外甥的。”
严绍庭苦笑一声:“我上次出京是四年前，那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救汪直，我从中作梗，希孝大哥生气的赶我，那时你同我说‘陆家若有个万一，璇璇就托付给我了’，没想到今日却……我知道哥你永远不会原谅我，而我对希孝大哥，也无法回到以前的信任和崇拜。哥，你和希孝大哥向来无话不谈，今日这样的局面，他是不是早有预料。”
陆言渊长叹一声:“我们曾经商量过如何未雨绸缪，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只可惜，世事难料，我们兄弟三人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严绍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其实，我很明白，我们严家的事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而璇璇的死，都是我的错，哥，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璇璇，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此去辽东，路途遥远，照顾好自己，更要照顾好小从云。”陆言渊说着从马鞍袋中取出一壶酒，自己饮了一大口后扔给了严绍庭，“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在抗击倭寇的战场上并肩作战。”
严绍庭举起酒壶喝了一口，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不远处，朱希孝背靠一棵老松树坐在雪地上，粗壮的树干将他的身形完全遮住。
他亦举着酒壶饮酒，面上挂着苦笑:“兄弟，各自珍重，希望我们会有相见的一天！”
阴暗、潮湿、霉味刺鼻的诏狱中，一个窈窕动人的身影倚墙坐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胡乱披散着拖到了地上，美丽的眼晴直对着监栏，那眼神却仿佛是在穿过层层监牢遥望着一个日夜思念的地方——无人能想到，她就是曾经名动京师的羽儿姑娘。
不过三两日的光景，她已全无之前的娇弱与风流，取而代之的是忧郁、凝重和隐隐的刚毅之气。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吧，因为她的真实身份是倭国忍者羽柴杏子。
小方桌上亮起了烛火，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羽柴杏子惊愕片刻，便自嘲式的冷冷一笑:“原来，这才是你们把我弄进国公府的真正目的，怪不得我根本没有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表面上天真善良、人畜无害的李夏昕，竟也如此有心机。”
王冰凝摘下了面具:“夏昕妹妹是很善良，但她曾多次目睹倭寇是怎样蹂躏我大明百姓的，面对敌人，无需诚实、道义、怜悯这些词汇。明早，锦衣卫就要对你用刑了，我们想知道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我劝你不要为给自己找罪受。”
羽柴杏子唇边扬起一丝淡淡的苦笑:“自从来到了你们大明，我经常会梦到我的家乡，尤其是这几天，梦醒了，仿佛还能隐约闻到家乡黄酱和米粉糕的香甜味。”
王冰凝道:“既然你这么爱你的家乡，那你来我们大明干嘛，难道在你们倭国有人成天拿刀追杀你不成！”
羽柴杏子坚毅而激动地道:“为了我们尾张家和我的族人。我们倭国已混乱百余年了，时至今日已割据成六七十个小国，天皇早已成了一尊摆设，各国相互之间征伐不断，完全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一切的纲常、人伦、道义都被践踏在脚下。为了利益，亲情、盟约可以弃如敝屣；家臣架空国主、将国主放逐、杀戮，不会遭到任何谴责，反会被尊为英雄；实力不够，家族被吞并、国号被抹掉只是旦夕之间的事。”
王冰凝亦变得激动:“所以，你就来祸害我们大明，用我们大明百姓的财物将你的族人全副武装起来再送到屠戮场吗？羽儿，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倭国如今的这种局面，就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狭隘、自我、只顾利弊、不问善恶是非所造成的。你这种看似扬汤止沸的作法，实则是在推涛作浪、助纣为虐。”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可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我没有勇气周游列国做一些无谓的说教，倭国也没有一方振臂一呼便八方响应的势力让我追随。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我们的家族更富裕、强大，我的族人不至于在一场兵燹之后就沦落为浪人，像那些被宋王汪直雇佣的人一样冒着葬身鱼腹或身死异国的危险而漂洋过海，却只是为了一口饱饭。所以，我投奔了平户的松浦家，凭藉他们为我的家族攫取更多的财富。我从未想过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国，我的家族和亲人。所以，我无论做过什么，都无可厚非。”
“你的族人、亲人就是人，你的家园就是家园，别人的就不是？为了你的亲族、家园，难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蹂躏、杀害别人，毁坏别人的家园，你好自私！”王冰凝说罢，戴上面具毅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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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坠落道德峰时，她在花街镇身受重伤时，朱大人都出乎意料的出现在眼前，亦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
李夏昕激动又欣喜，抬手想触摸他的眉角时，眼前却是一片空白，原来她是做了一场白日幻梦。
出现在床边的是蕊儿:“李典药，皇上已经下旨为我们家公主和朱大人赐婚了，皇上特命礼部，一切礼仪流程要从速且隆重。三日后，国公府就要派人进宫纳采，然后问名，不巧正赶上正旦节，赐宴得是上元节过后了。李典药，男女之间，有了三书六礼亲事才能算是正式定下来，朱大人恐怕连一封聘书都没有给过令尊吧！”
蕊儿的语气，客气中带着得意，她这般炫耀，是在示威亦是在报复。因为长久以来，她亲眼看到自己的主子宁安公主是如何为朱希孝伤心的，巴巴得跟去了杭州，堂堂的公主殿下、天下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却因为这个药婆子挨了一巴掌。公主痴情朱希孝，裕王殿下又倚重朱希孝，忠心的蕊儿只能将所有的怨气归算到李夏昕头上。
李夏昕仿佛没听懂蕊儿的话，她缓缓坐起身，平静的微笑道:“我头有点晕，想休息，改日再过去向公主道喜。”
“无妨，公主殿下的婚事自是普天同庆，所以，恭喜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我家公主人美心善，定会得偿所愿、一生幸福的。”
蕊儿离开后，李夏昕慵懒的又躺下了。明明想大哭一场，可她却紧攥着玉兰簪花笑了:“终于尘埃落定了，大人，我们可以不情愿，可以大哭大醉一场，可以埋怨命运何以让我们空留遗憾，却不可以怪国公爷。他一直希望你幸福，他做此决定，是希望你一世安稳。”
任她笑得再大声，豆大的泪珠还是由眼角滑落，一颗接着一颗，顺着太阳穴，或浸入发鬓，或渗入枕头。
一夜无眠。
宫女端来了盥洗的一应物什。
李夏昕在脸盆前呆立片刻，拿起刷牙粉，将一整瓶刷牙粉都倒入洗脸水中。
又拿起身旁餐桌上的水果刀，在手心划了一刀，然后将鲜血淋淋的手伸入了水盆。
娘亲逝世的那夜，在海水中，她咬破了朱大人的手心。所以，她想试试，是伤口浸入盐水中疼，还是他们分手了心疼。
可她根本感觉不到手心里的疼，却再也无法忍耐，终于失声痛哭！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
严绍庭身着囚服、怀抱襁褓，在雪中行进，身后跟着两名衙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陆言渊翻身下马，两名衙役连忙拱手行礼。
陆言渊将一个袋子和一个包裹分别交给两名衙役，“袋子里是熬干奶，包裹中是些盘缠，我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外甥的。”
严绍庭苦笑一声:“我上次出京是四年前，那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救汪直，我从中作梗，希孝大哥生气的赶我，那时你同我说‘陆家若有个万一，璇璇就托付给我了’，没想到今日却……我知道哥你永远不会原谅我，而我对希孝大哥，也无法回到以前的信任和崇拜。哥，你和希孝大哥向来无话不谈，今日这样的局面，他是不是早有预料。”
陆言渊长叹一声:“我们曾经商量过如何未雨绸缪，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只可惜，世事难料，我们兄弟三人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严绍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其实，我很明白，我们严家的事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而璇璇的死，都是我的错，哥，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璇璇，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此去辽东，路途遥远，照顾好自己，更要照顾好小从云。”陆言渊说着从马鞍袋中取出一壶酒，自己饮了一大口后扔给了严绍庭，“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在抗击倭寇的战场上并肩作战。”
严绍庭举起酒壶喝了一口，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不远处，朱希孝背靠一棵老松树坐在雪地上，粗壮的树干将他的身形完全遮住。
他亦举着酒壶饮酒，面上挂着苦笑:“兄弟，各自珍重，希望我们会有相见的一天！”
阴暗、潮湿、霉味刺鼻的诏狱中，一个窈窕动人的身影倚墙坐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胡乱披散着拖到了地上，美丽的眼晴直对着监栏，那眼神却仿佛是在穿过层层监牢遥望着一个日夜思念的地方——无人能想到，她就是曾经名动京师的羽儿姑娘。
不过三两日的光景，她已全无之前的娇弱与风流，取而代之的是忧郁、凝重和隐隐的刚毅之气。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吧，因为她的真实身份是倭国忍者羽柴杏子。
小方桌上亮起了烛火，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羽柴杏子惊愕片刻，便自嘲式的冷冷一笑:“原来，这才是你们把我弄进国公府的真正目的，怪不得我根本没有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表面上天真善良、人畜无害的李夏昕，竟也如此有心机。”
王冰凝摘下了面具:“夏昕妹妹是很善良，但她曾多次目睹倭寇是怎样蹂躏我大明百姓的，面对敌人，无需诚实、道义、怜悯这些词汇。明早，锦衣卫就要对你用刑了，我们想知道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我劝你不要为给自己找罪受。”
羽柴杏子唇边扬起一丝淡淡的苦笑:“自从来到了你们大明，我经常会梦到我的家乡，尤其是这几天，梦醒了，仿佛还能隐约闻到家乡黄酱和米粉糕的香甜味。”
王冰凝道:“既然你这么爱你的家乡，那你来我们大明干嘛，难道在你们倭国有人成天拿刀追杀你不成！”
羽柴杏子坚毅而激动地道:“为了我们尾张家和我的族人。我们倭国已混乱百余年了，时至今日已割据成六七十个小国，天皇早已成了一尊摆设，各国相互之间征伐不断，完全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一切的纲常、人伦、道义都被践踏在脚下。为了利益，亲情、盟约可以弃如敝屣；家臣架空国主、将国主放逐、杀戮，不会遭到任何谴责，反会被尊为英雄；实力不够，家族被吞并、国号被抹掉只是旦夕之间的事。”
王冰凝亦变得激动:“所以，你就来祸害我们大明，用我们大明百姓的财物将你的族人全副武装起来再送到屠戮场吗？羽儿，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倭国如今的这种局面，就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狭隘、自我、只顾利弊、不问善恶是非所造成的。你这种看似扬汤止沸的作法，实则是在推涛作浪、助纣为虐。”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可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我没有勇气周游列国做一些无谓的说教，倭国也没有一方振臂一呼便八方响应的势力让我追随。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我们的家族更富裕、强大，我的族人不至于在一场兵燹之后就沦落为浪人，像那些被宋王汪直雇佣的人一样冒着葬身鱼腹或身死异国的危险而漂洋过海，却只是为了一口饱饭。所以，我投奔了平户的松浦家，凭藉他们为我的家族攫取更多的财富。我从未想过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国，我的家族和亲人。所以，我无论做过什么，都无可厚非。”
“你的族人、亲人就是人，你的家园就是家园，别人的就不是？为了你的亲族、家园，难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蹂躏、杀害别人，毁坏别人的家园，你好自私！”王冰凝说罢，戴上面具毅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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