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阳的存在_你是浪子别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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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太阳的存在

  走出校门,陈一昂人都没见着。

  谢臻脑子乱作一团,更懒得再打电话找他追究,直接混入过马路的人群,疾步往对面走。

  “哎哎,这同学,小心。”手腕被后面带了一把。

  谢臻猛得止步,车影疾驰,有非机动车闯红灯,从他眼前蹿了过去,他稍回头。

  是个鬓边灰白的中年男人,眼梢的纹路叠成扇子昭示着受过的风霜,但笑得和善,他身边跟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显而易见,是个接孩子下学的父亲。

  “也是高二的吧,放月假?家长没来接?过马路可得小心点。”

  他与他的儿子年岁相仿,成年人总能有找到合理聊起两句的圆滑。

  走过马路,那父亲仍打算招呼两句再走,而他旁边的少年悻悻,说高二全年级两千多人,又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走了。

  那父亲一笑,道了句早点回家,便扬手胳膊搭上少年的肩膀,二人背向离开,似乎在说家里等候的母亲在煨什么样的汤。

  没装消.音器的摩托发出呜咽声音,伴着晚风声扫过。

  谢臻滞在人行道的路口,最后看了眼不远处那父与子的背影。

  回到家,准确地说应该是只有谢臻一个人住的寓所,思绪纷繁如乱麻缠饶,粗糙的绳铰得脑仁发痛。

  刚把手机丢一边儿了,谢振东的电话打过来,被拒接的结局显然可以预见。

  无非是知道他放假了,又以父亲的严厉身份,和以上位者的语气,颐指气使,命令他回那个无所适从的“家”。

  但谢振东何时搁得下面子,做老子求儿子那一套,谢臻挂断了两次,那边便偃旗息鼓。

  哪知铃声又响起。

  谢臻不耐烦拿起来,眸光顿住,这次却是姥姥打来的。

  “阿臻,你是不是又放假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努力藏住情绪,“……有事吗?”

  “听你爸说,你有段*时间没回……”

  “姥姥,我跟他见面不是呛话就要动手,您就别为难我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其间似乎杂着几分隐瞒,片刻安宁之后,林阿婆提起语调,说起上个月的约定,问他是否过来,如果过来,是更想吃松鼠鳜鱼,还是莲藕排骨汤。

  姥姥的祖籍在江浙一带,烧得好一手杭帮菜,而姥爷是从军队复原后分到这个军工城市的单位,姥爷的老家莲藕排骨汤最为出名。

  那时他还小,秦蔓没改嫁,姥爷也还在,勉强算有家。

  姥姥把这两道菜端上桌,狭小的老房子没配餐厅,唯有吊灯黄澄澄,悬在折叠餐桌上,普照下来,把围坐一家人的脸,都照得静好明亮。

  “阿臻,你……”

  “哎,在呢,等儿就去,”谢臻压了一下鼻尖,清嗓,“在路上。”

  有时候,其实他也挺想回家的。

  谢臻坐公交去的蓝天花园。

  浅紫色的暮色慢慢吞合前路的霓虹,到下车时,他不知道数到了第几百盏。

  但值得庆幸地是他控制得很好,一路没想起苏慕善。

  走进小区时,他思考过会不会在楼下撞见她出来倒垃圾,而他走到单元楼下时,四楼那一侧的灯都是熄,心慢吞吞平定。

  晚上林阿婆庆幸煲了热汤,否则等他来,鳜鱼凉透了重新加热,口感就要大打折扣。

  谢臻捏着汤匙笑了下,说排骨汤刚好。林阿婆拉过他的左手,“咦呀,还好疤掉了。你肯定不记得了,四岁的时候吃饭,你非要跟姥爷闹,一盅汤刚盛好还没放凉,哗得全洒你手背上了。”

  “记得,姥爷的胳膊也烫到了,”谢臻说,“后来连夜去的医院。”

  他年纪小,新陈代谢快,伤疤很快就长好了,无影无踪,而姥爷胳膊上的疤一直留到了他走到最后。

  犹豫了一会儿,林阿婆说:“那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长得胖,可你妈才九十几斤,那天还在下雨,她背着你……”

  霎时,谢臻感到口中的排骨汤变了味,抬起眸来。

  她又给他添了一筷子菜,笑了笑,说起秦蔓明天从邻市过来。

  世上没有母亲不记挂自己的孩子,大人的世界有很多无可奈何,很多事他不懂,更不应再记恨亲生母亲,明天怎么也该见一面。

  “姥姥,”谢臻沉吟,“……我真的从没恨过她再婚。”

  他用汤匙舀起好大一口米饭吞进去,含糊道:“但我不想见她,今天是来陪您的,如果她明天来,我一早就走。”

  这下,林阿婆没再提了。

  祖孙二人在饭桌上的话题沉寂下来。

  谢臻左思zwnj*;右想觉得自己不该对姥姥这样,想了想,又作若无其事,“……我来得时候天黑了,在楼下却没看到隔壁灯亮,苏慕善她……”

  林阿婆微怔,笑了下,“善善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又低下头去。

  林阿婆舒眉,徐徐解释善善若不在家,估计是在馄饨铺里帮忙。

  自他们一家搬到蓝天花园过来,她和善善的妈妈王琴拉过家常,还说起她小时候。那时苏家夫妻二人从改制工厂下岗,刚起步做吃食的营生,连像样的店面都没,只能挑着东西走街串巷叫卖。

  那时候善善还很小,已经能上学下学,回家饿了也会自己煮面、煮卖剩下的馄饨。

  “善善是真的乖巧懂事,学习也踏踏实实的。”

  谢臻:“……嗯。”

  “不过,”林阿婆顿了下,笑了,“你提起她,是又有题想问她了?”

  谢臻呛了下,“没有,随便问问。”

  林阿婆到底是多见过几十载的岁月春秋与人情风月,不再多问,暂且无视了外孙神色之间呼之欲出的心思。

  晚饭后,谢臻冷静了点,陪姥姥洗碗,又认真说解释遍不想见秦蔓。

  林阿婆叹了口气,算是默许,背着他躲到厨房打了通电话。

  晚上还是睡从前那间屋子,这次谢臻带了换洗衣物。

  洗完澡后,他靠在床头无聊地拨弄手机,困倦袭来,便合眸,躺下去。

  往后的有段时间,他抗拒,却又忍不住会想起,在这张床上做过的绮梦。

  微凉的春夜里她如藻的长发,还有微漾的米色白裙。这一刹时间的寂静,一点绮思旖念都升不起来。

  刚刚吃饭的时候,姥姥还说了些关于苏慕善的事。

  无外乎是那些她懂事体贴云云。

  谢臻却想,他好像是第一次真的认识她。

  水面平淡如镜,水下狂澜暗藏,生于这样普通甚至有点微寒的家庭,所以才野心勃勃,把深沉的心思都藏在软乎乎的棉里。

  这样一想就清楚了,她待他友好只是出于教养与私德。

  不然以她的眼光高远,断然容不下他这样无为庸碌的烂人。

  谢臻笑了,一霎冲动,他拨开手机。打开相册,利落地点开之前截下的那张照片,勾选,拇指点向删除键,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

  他谢臻是个烂人,流氓又无赖,属实没什么可取之处,但他尚且知道做人要自尊自持。

  为一个人放低姿态,低到尘埃,他还真干不出这样卑微的事。

  而这时,手机又滴咚了一声。

  系统再度跳出窗口:是否确定删除图片。

  [确定][取消]

  拇指悬在屏幕上空,半晌。

  谢臻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顿操作仓促,却压根不敢点开放大,再看一眼她的脸。

  草。

  迎来五月,学校有条主路两边,种着的石楠花开了,其味道之奇特,使许多人经过都捂着鼻子走。

  青春期的学生幼稚,尤其有些男生有放荡使坏,哄骗懵懂单纯女生,后来女生了然其中渊源,气得柳眉倒竖,转头就走。

  这日,英语课刚下课。

  秦思思收拾桌子,悄悄问贺惟:“哎哎,你们天天说的石楠花到底是什么梗?”

  贺惟犹豫了一下,笑了:“……你想知道?”

  少女点头如捣蒜。

  “就是——”他顿了下。

  “是什么?”

  讲台上,陈一昂单臂挂着谢臻的肩膀,喊道:“贺惟,下节体育课,你能不能别跟嫂子讲话了,教室公然秀不好吧?”

  秦思思陡然脸热别开,抬眸看着他。

  贺惟跟那边应了一声,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回,“早晚让你知道。”

  贺惟和男生他们走了,秦思思抱着排球去找苏慕善。

  去球场的路上,她抱怨谢臻和陈一昂好像在报复她,最近总和贺惟走得很近,动不动就把他喊走了。

  苏慕善看了眼远处几个男生的背影,疑惑道:“为什么说,报复?”

  秦思思一哽,“……没、没什么。”

  进入夏季。

  长江流域的南方悬浮在一种焦躁和湿润并存的热浪里。

  寄宿高中生的娱乐日常有限,在紧张学习之余,一节体育课显得弥足珍贵。

  球场边的樱树叶子茂密堆叠,聚出翠色的浓阴。

  在休息的时候,苏慕善会看一两眼对面的球场。

  人影融在一片明亮的绿意中,烈焰般的日光却好似拉出光年远的距离。

  她不知道怎么了,从月假之前的那个周五,谢臻说了那句“不用了”,撤回出她的视野后,就不知道怎么了。

  ……

  体育课结束,大家打得酣畅,准备回班。

  秦思思过来,说先去趟超市,刚打完球太热了,亟需买些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解暑。

  苏慕善从篮球场那边回神,“好呀。”秦思思去冷柜里拿了两瓶冰水,还有两只可爱多。

  苏慕善摇头,“我过两天可能会来那个,不要了。”

  秦思思失落,“……那好吧。”

  最后她去了常温饮品那边,取下一瓶水溶C100。

  超市里人来人往,身后不停有人走过,她背对着冷藏立柜的方向,却不敢没回头。

  屏住呼吸,看到男生穿越拥挤人流,在收银处扫码刷卡离开,苏慕*善终于舒了口气,走货架。

  秦思思抱怨她好慢。

  苏慕善温吞吞笑了下,“就是,人有点多。”

  二人一起回班。

  明明快上课了,前门附近却很吵,男生们聚在一起,聊上周NBA公布的十佳球,汤普森何如出神入化运球,投中场外三分,球空心入篮,如石子落水,干脆又轻盈。

  “哦,对对,还有库里。”

  “哈哈,不过我还是喜欢黑曼巴,永远滴神!”

  谢臻是坐在座位上的。

  旁边好几个人围着,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几乎挡住了走廊的主路。

  他大概看到有来人,就嚷了声散了吧,别老赖这儿,女生下课聊天也没见这样的。

  众人看确实快上课了,作鸟兽散。

  霎地,人墙的阻隔散去。

  苏慕善往后退了一步,先为散开的男同学让步,才往自己座位移。

  初夏,体育课后的空气里有薄汗微润。

  阳光洒在晶莹里被揉碎,灰尘微粒悬浮着,寂寂无声

  谢臻不是有意想看她。

  这段时间,他已很努力不去看她了,就像她是不能直视的,刺眼的太阳。

  但这一瞬,似乎有一种默契,让两道眸光产生了共振。

  兴许他们都在闲随里寻求一丝不经意探看的慰藉,而不轻不重,他们的眼睛迎在了一起。

  是时,苏慕善正往这边走,额上细细的汗粘住了碎发,校服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

  呼吸时,能看锁骨中间一点点白皙肌肤微动,双手垂在腿边,右手的虎口环着水溶C的瓶颈,慢慢走过来。

  而谢臻微微仰着脖颈,好像若无其事地专注喝水这件事,凸出的喉结一缓一紧地滚。

  他拿着同样饮料,放在薄唇之前,眼睛在对上她的那一瞬,清凉的半透明液体滚入喉咙,涌入食道,牙龈镇得前所未有的发酸发苦。

  而后转瞬偏头避开,看向窗外。

  碧空如洗,几只麻雀掠过屋檐。

  初夏的太阳强烈,天上没有一朵云,只有阳光。

  “他努力不去看她,就好像她是太阳。但是,就像太阳,他不需要看就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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