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雨,回到桉城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一的下午了。
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天。
反正也已经错过了一天的课，带队老师看着坐车坐得晕头转向的同学们,干脆让司机按着路线远近一个个把他们送到家门口。也不要求上晚自习了,好好休息一晚。
顾兰溪的家在最前面,已经受够了车上浓重的汽油味的她在车门刚开时就飞快地飙出去。速度之快就像是一阵卷过去的九级风,连头也没回。
——也就理所当然地,忽视了身边的简柘。
简柘看着毫不犹豫跑得飞快，并将他忘得干干净净的顾兰溪，抿了抿唇。
前方的路口突然窜出一辆车,吓得正准备发车的司机一个激灵停了手上的动作，没好气地探出窗大吼了一句：“不要命啦，怎么开车的你？”
简柘默默地移到顾兰溪之前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浓密的睫毛向下垂着,面色依旧淡淡。就像中世纪贵族午后坐在自家的花园里，闲适又淡然地半垂半闭着眼。
只是若有若无间，眼皮下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不时转向窗外——顾兰溪离开的方向。
顾兰溪抱着背包走得飞快,脑后一摆一摆的马尾显示出了她欢快愉悦的心情。
果然还是连半点也没想起他。
简柘抽回视线,心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酸意，被他强行忽略，但身上沉默的气息更加浓厚了。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简柘的眼睛飞快地一眨，将其取出来的动作都比平时急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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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柘面无表情地按灭了手机。
“哟,小柘放学得怎么早啊,买了什么的东西呀这么多？”住在楼上一头银发的王奶奶笑着问道。
简柘抱着堆叠在一起的大盒小盒，有些难为情地抿了抿唇，含糊道：“日常用品。”
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明明好像只在页面点了几下啊。
好在王奶奶急着回家做饭，不过是随口一问，得了答案便也不再纠结，又打趣似的寒暄两句便上楼去了。
简柘稍稍松了一口气，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按开了门。
家里如他意料的冷清。
简柘径直回到房间，将快递堆到地上，一一拆开。
K家男士氨基酸洗面奶、祛痘淡化痘印男士面膜、补水保湿全套水乳、去黑眼圈眼贴、火山灰清洁面膜……简柘有些不可置信，他之前居然买了这么多？
看着一地的护肤品，他默了默，耳朵尖漫上一层薄红。于是翻出一只不大不小的木盒，将地上的东西拆了包装盒一一放到进去，像做贼似的将盒子推进床底藏起来。
刚推进去，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顿了顿，又重新拖出来，取出祛痘面膜。想了想，又拿出洗面奶。
大雨虽然停了，但桉城的冷气团像是被这场雨唤醒了似的，自此气温直线下降。
早上五点四十，闹钟照常响起。
顾兰溪也照常半闭着眼掀开被子钻出去，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房间里的铺天盖地的冷空气冻得缩回去，哆哆嗦嗦又把被子盖上。
难道她昨晚又把空调开了16度？
顾兰溪还没清醒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迷迷糊糊地按着以前的经验猜测到。
一抬头，看到了床边开得巨大的窗户，冷风还在飕飕往里灌。
顾兰溪打了个寒颤，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件薄毛衣。
她吸了吸鼻子，按开手机。
——柘柘，今天降温了，记得多穿一点啊。
时间还早，她估摸着简柘还没起床，也没等回复，将手机往床上一扔准备早餐去了。
“卧槽这天气真特么奇葩。”
在快上课的时候，周欣才着急忙慌地从教室外冲进来，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雪纺荷叶边短袖，轻飘飘的布料随风晃着，显得飘逸和清冷。
……主要是最后那个字。
“啊、啊、啊阿嚏！”周欣从桌上的纸巾盒中手忙脚乱地抽了一张，盖住了脸。
半晌，才像缓过神来似的将纸巾揭下来，擤了个鼻涕，注意到了坐在边上的顾兰溪：“哟呵，回来了？”
“嗯。”顾兰溪抬头，看到了她的打扮，又看了一眼她头上的小皇冠发夹，“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周欣一撩刘海，意气风发：“那是，刚约会回来，爱情让我容光焕发。”
刚说完，身上就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顾兰溪：“……”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吐槽哪个点。
于是她把泡着热牛奶的保温杯推到了周欣面前：“缓一缓。”
周欣毫不客气地接过，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抹嘴，有些奇怪地问：
“兰兰你又不喜欢喝牛奶，干嘛每天还好泡一杯带到学校里来啊？自己做早餐还没点选择权？”
顾兰溪翻单词表的手一顿，红唇抿起来，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淡淡地说：“喝牛奶对身体好。”
“行吧。”周欣耸了耸肩，又添了一句，“你和我爸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顾兰溪没回答，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不过你们大早上的约会……真的与众不同。”
说起这个，周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聪明吧，我的主意。”
顾兰溪顿了一下，点点头：“嗯，正常人都想不出这样的注意。”
周欣用一种模糊暧昧又带着炫耀的声音幽幽地道：“你见过凌晨五点半的锦江河畔吗？你闻过清晨从湖面上拂来还带着花香和水汽的的风吗？牵牵小手，亲亲抱抱，相互依偎。这叫什么，眼前有景，身边有你，世间最美好的事，也莫过如此了吧。”
顾兰溪被她故作文艺的态势恶心的不轻，面露嫌弃之色，捏着书页的手紧了紧。
周欣看着顾兰溪的反应十分乐呵，心满意足地发动了最后一招：
“对了，说起来，兰兰你和你家大美人怎么样了，挺久了吧，进度怎么样？最少，名分定了吗？”
听到前半句，顾兰溪本来还想不屑又轻蔑地说一句，嘚瑟什么，讲得好像谁没有二垒似的。听到后面那一句，她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蔫了。
她距离正式名分的确定，还有……两年。
果然人总是得寸进尺越来越不容易满足的。
在她单方面喜欢简柘的时候想着距离更进一步就好了；在距离进了一步之后想着要是他要是能对自己特别一点就好；之后又想着要是他也喜欢自己就好了；迷迷糊糊感觉到他的喜欢又想着能捅破窗户纸就好了；现在都定下所有权归属日期了，她又想怎么还有那么久。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样不好。顾兰溪在心中狠狠地自我反省了一顿，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情，不看周欣那张眉飞色舞的脸。
无果。
她愤愤地将英语书翻了一页。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课间操理所当然地被取消了。
周欣在下课铃响起的第一瞬间就从座位上原地消失，去向……十分明了。
一起倒水上厕所的小伙伴，终究是被外面的狐狸精勾去了魂，错付了。
顾兰溪冷笑一声，抱着水杯，打算去水房那边到点热水。
刚走出教室，带着微微细雨的凉风迎面而来。
顾兰溪裹了裹身上单薄的毛衣，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感觉比早上更冷了。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挪过二班的床边，余光突然感觉旁边有光影一闪。
像是那个被镜子反射过来的光源。
顾兰溪抬眼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但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简柘。
在一众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少年少女中，他无疑也是最出众的那个。
肤白眸黑，薄唇嫣红，从侧面看，鼻骨挺直，睫毛浓密的像黑弧。
他站起身来，视线却仍停留在桌上翻开的书本中没有移开，一副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的样子。手向前伸，莹润的指尖已经触到了水杯。
看上去也是要出来倒水的样子。
顾兰溪果断蹲下，把水杯放在身旁的地板上，将鞋带拆了重系。
系完左脚系右脚，她磨磨蹭蹭地放慢速度，眼睛时刻注意着手边。
果然，在她又一次拆开右脚鞋带后，一双熟悉的白色球鞋停在她的斜前方。
顾兰溪唇角翘起，在指尖缠绕滞留了半天的白色鞋带飞快交织成一个蝴蝶结，捞起水杯就往上窜。
“柘……嗷！”
蹲得太久了猛然间窜起来，有些低血糖的顾兰溪眼前一阵阵发黑，平衡不稳，直直地撞在了简柘的肩膀上。
他的肩胛骨又平又直，典型的直角肩，穿衣服挺好看的，直挺挺撞上去简直疼得不行。
顾兰溪后退了一步，眼前的黑块还没完全退去，因而显得眼神有些迷茫，眼圈已经生理性泛红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她揉着鼻子，哼哼唧唧地抱怨：“疼死我了，你肩膀铁做的吗？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铸以为金人十二？【1】”
简柘：“……”
他没说话，蹙起眉拉开顾兰溪捂着鼻子的手，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确定没红也没肿，他才松了一口气，有些不认同地看着她：“小心一点，尤其是人多的走廊上，不要跑。”
哦，教导主任又来了。
顾兰溪冷眼看着，抱着水杯加快步子往前走。
简柘身高腿长，轻轻松松两步就追了上来，继续道：“万一摔跤了，很危险。”
“你说这话好像我小学老师哦。”顾兰溪眨了眨眼，突然开口，“走廊上不要奔跑打闹，小心摔跤发生踩踏。”
她清脆的声音拖得长长的，绵长的语调中暗含着讽刺。
——然后就看见简柘认同又不放心的眼神。
顾兰溪：“……”
“知道的你是我未来老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还缺个闺女呢。”
她默默地吐槽。
简柘听到前半句，面色不自然中带着红晕，听完了整句话，脸色就沉寂下来了。
“顾兰溪。”他冷声道，“不要乱说话。”
顾兰溪看着他的脸色，稍微有那么一点怂，吧嗒吧嗒嘴，倒没有顶风作案。
简柘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顾兰溪，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重了。
他心中有些愧疚，张了张唇，想弥补一下。
就听见顾兰溪在一边嘀嘀咕咕地小声说：“柘柘，你就是仗着我宠你，对你那张脸狠不下心。”
简柘：“……”
他之前的心思顿时淡去，抿上唇，彻底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1】《过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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