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 93 章_明宫小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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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东方未明,紫禁城的城门缓缓开启,两辆运玉泉山水的马车从宫门底下过,车轮碾在青石砖上,有细碎的声响。

  给宫中运水的车是日日都来的,每日清晨送水来,而后照例将空车拉回去。

  只是这一次,原本应该空的水车上坐着张羡龄与朱祐樘。

  张羡龄一身书生打扮,坐在车内,光线很暗,只听见车外巡逻侍卫来回的脚步声。

  她的跳跳得格外快,与初中时逃掉补习班课程一般忐忑不安。

  万一是被发怎么办?给人瞧见帝后坐在水车上出宫,成何体统?周娘娘那里估计会她招过去唠唠叨叨半日,前朝那大臣也会如唐僧一般的碎碎念……

  张羡龄越想越头昏脑涨,扭过头去看朱祐樘。

  天色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色,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也许是察觉到张羡龄的慌张,朱祐樘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声息,张羡龄觉得稍稍安。

  过关的时候,水车晃晃,停住。外头响起一个侍卫的声音:“牙牌拿来看看。”

  押送水车的内侍递上牙牌:“这时候,你们等会儿也该用早膳罢?”

  “快,等会儿会有送饭的来。”

  闲聊几句,侍卫照例想掀开车帘看看,还没来得及动,忽然见乾清宫管事牌子李广朝宫门过来。

  见这一身大红过肩蟒袍,论是侍卫还是内侍都忙着上前来见礼,道:“李爷爷万福。”

  李广的视线飞快扫过水车,故意道:“这水车怎么还没,挡咱的路。”

  “这就,这就。”

  侍卫长头哈腰,挥挥手,立刻放行,而后转过身毕恭毕敬的问李广:“李爷爷这回出宫,是私事还是公事?”

  “公事。”

  侍卫长立刻着人登记,至于是什么公事,他可不敢问。

  他一想着如何说讨李广换新的话,半没注意一旁出宫的水车。

  直到水车许久,也没人追上来,车里的张羡龄方松一气。

  她轻声问朱祐樘:“咱们这算是出宫么?”

  “自然。”

  朱祐樘仍紧握着她的手,掌微微出汗,实际上他的激动并不亚于张羡龄。微服出宫,于他而言,也是头一回。

  水车停下,押车内侍轻轻撩起车帘,请帝后下车。

  张羡龄提着道袍一角,踩着木凳下水车。

  她一下地,立刻左右张望起来,只可惜天色未亮,只见着阴沉沉的街道,和一扇扇紧闭的房门,百姓都还没起来呢。

  李广后脚就赶到,方过宫门时的威风荡然存,连身上那显眼的大红蟒袍都换成家常暗灰色缎直裰。他微微弓着腰道:“爷,请乘这顶轿罢。”

  朱祐樘带着张羡龄换一顶大轿,坐稳,张羡龄问:“这是去哪儿?”

  “先安顿一下。”朱祐樘道,“放,我都安排好。”

  轿子稳稳当当的一会儿,李广的声音在轿帘外响起:“爷,到。”

  轿帘一掀,眼前竟然是一处小院,院内有一株极大的梅花,不知生长多少年,一小半花树都伸到院墙外头,红梅朦胧在初晓的淡光,乍一看,像是写意山水画里有的人家。

  张羡龄仰头观赏片刻梅花,问:“这是谁家?”

  “我们家。”

  一旁的李广早将小院的院门打开,朱祐樘牵着张羡龄跨过门槛,在堂屋坐下。

  院内梅花的香气越发清冽,张羡龄有懵,问:“你什么时候准备一处小院?”

  “听你说出宫的时候。”朱祐樘看一眼李广,后者立刻拿出来几张纸,呈交给他。

  朱祐樘翻看一下,将这纸张按在桌上,向张羡龄道:“你看看。”

  堂屋里燃着几盏珠子灯,张羡龄接过纸张,于灯下细看。那是一份户籍和婚书,在这份户籍上,朱祐樘不是万岁爷,而是秀朱彬;张羡龄也不是皇后,是秀妻张笑;除此之外,甚至连朱厚照、朱秀荣与朱厚炜都换名,不是什么太子公主皇子,而是朱彬与张笑的孩子,分别唤作朱寿、朱灾和朱难。

  朱祐樘解释道:“咱们出宫,总得有个落脚,以防万一,我便让人做全套户籍。当然,出去玩的时候你还是着男装方便,对外称作是张笑的弟弟张羡即可。”

  张羡龄看着这户籍,手紧紧捏着纸,仿佛将另一种人生攥在手里。

  她是当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朱祐樘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全。

  朱祐樘问:“你可有什么想玩的地方?”

  张羡龄摇摇头:“我不大清楚京中有什么好玩的,也许……四处闲逛?”

  “好。”朱祐樘看一眼天色,“差不多该用早膳罢?李广,进膳。”

  李广忙回话:“厨房都备好。”

  正吩咐下去,张羡龄道:“那个……不然我们出去吃罢?”

  既然是宫外一日游,怎么着也得吃一吃宫外的美食好。

  朱祐樘自然同意,便问李广附近可有什么味道不错的店铺。

  这处宅院是李广一手操办的,他早将附近打听的情况清清楚楚,当即表演起报菜名。

  朱祐樘所谓吃什么,让张羡龄挑。

  张羡龄思量一下,决定吃应景的馄饨。

  毕竟这时候京城流传的话,是“冬至馄饨夏至”,而不是大节小节全吃饺子。

  从小院出来的时候,张羡龄隐隐察觉到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家常打扮,情很严肃。

  “是有人跟着么?”

  朱祐樘道:“不紧,是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提督。”

  他向来谨慎,虽然此番是微服出行,但必的护卫还是的。1

  穿过两个胡同,远远瞧见一处很热闹的饭铺。这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只见里里外外都是人,一望便知生意极好。李广命一个内侍挤进去端两碗馄饨出来,他先从两碗馄饨里各自舀一个出来,试过馄饨,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方伺候朱祐樘与张羡龄用膳。

  这家店买的馄饨个头比较大,不是那种小小巧巧一能吃两三个的小馄饨,更像是饺子一样大小,味道十分鲜美。

  也许是因为早起饿,张羡龄一气将一碗馄饨吃个精,连汤都喝半碗。

  吃完馄饨,朱祐樘与张羡龄便沿着大街闲逛,李广跟在后头,再后是遮遮掩掩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东厂提督。

  正阳门与大明门之的街市最为热闹,用后世的话讲,就是京城的商业中。行人车骑应接不暇,往来缤纷。有挑担子的小贩,算卦占星的瞎先生,席地而坐摆摊卖字画的穷书生,抬着一顶官轿的四个挑夫……人声鼎沸,异常繁华。

  张羡龄许久未解除到这样热闹的街市,一开始甚至有不习惯,觉得声音太过嘈杂喧闹。

  她意识到这一,不觉苦笑一下,想在广寒宫住久的嫦娥若是忽然跑到人来,估计也会被这人声鼎沸给吓一跳罢?

  置身于街市之中,张羡龄渐渐适应,开始四处张望。不似后世的各大仿古建筑,即使是帝都,脚底下踩得仍旧是黄土,而不是青石板转。不过黄土全给行人踩得严严实实,只不是艳阳天或者许久没下雨,一般也不会四处扬尘惹人烦。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几乎一大半全是男子,夹杂着零星几个梳头的仆妇,几乎没见到年轻女子。幸亏张羡龄如今作男装打扮,不然她一身袄裙出宫,那效估计和番臣进贡狮子、虎差不多,回头率会极高。

  除人,还有不少牲畜,马和驴之类的比较常见,令张羡龄觉得惊奇的大街上竟然还有骆驼!那骆驼脖子上还挂着驼铃,到起来叮叮当当,隔远都能听得见。

  他们在大街上闲逛,还有报童争着来推销报纸的,张羡龄一样买一张,让李广拿着,打算回屋去看。

  街上卖的货物又多又杂,绸缎、皮毛、雨伞、佛像、草药、布鞋,南北风物皆备,所不有。

  她看什么都新鲜,到年画摊子前,买几张;路过给货郎摊位,买几个玩具;看到有卖竹篮竹篓的,挑两个……到最后,李广两只手全是满的,连掏钱袋子都不方便。

  张羡龄买冰糖葫芦摊时,是朱祐樘掏的钱。

  不像话本里那种不通世务、一出手给一锭银子的皇子王爷,朱祐樘掏出的铜板正正好是这个数。张羡龄想买腊肉的时候,朱祐樘甚至和那个屠夫讨价还价,与张羡龄相比,他显然对于宫外的物价熟悉一。

  张羡龄问:“你也没在大街上买过东西罢?怎么对物价这般熟悉。”

  朱祐樘解释道:“锦衣卫的职责之一便是统计的米价、布价、油价之类的,每个月会上报我一次,看得多,虽然未真的买过,但里多少有分寸。像方那个屠夫,喊得价就比前几天锦衣卫报上来的肉钱跪一倍,一定是看你我像是有油水可捞的,所以狮子大开。”

  原来锦衣卫还干这事呢?张羡龄原以为他们就是四处听墙角抓人,这般算是长见识。

  “那……报上来的物价,能不能给我也看看。”

  “可以。”

  朱祐樘答应下来,让李广记着这件事。

  漫目的的闲逛一上午,事发生。

  时近正午,两人挑一家卖烤鸭的酒楼坐下吃饭。吃完,朱祐樘道:“可回去休息一会儿?”

  张羡龄头摇得像拨浪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必须争分夺秒,睡什么睡。

  朱祐樘见她这模样,笑:“那我领你去个地方,想来你应当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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