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_明宫小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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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童谣里唱:“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腊八是年。”

  喝几天腊八粥,宫里的年味越发浓厚起。

  在紫禁城里过大年,是张羡龄从未经历过的事,因此看什么都新鲜。

  因为宪庙老爷去世未满周年的缘故,一些习俗暂停。往年过年,乾清宫每隔一个时辰放一次花炮,万岁爷进哪个宫,在哪个宫宫外噼里啪啦放一串炮,吵得人耳朵疼,今年不行,便少许多花炮的硝烟味。

  虽然如此,宫里是很安静的热闹着,各宫之中,无论是娘娘侍长,是宫女内侍,家家户户挂桃符板、贴神画,随便走到哪一处,抬一瞧,准能遇见一对崭新的题字桃符,是傻子知道,新年要。

  腊月二十四,惜薪司内侍抬几个存炭制成的雕像过,摆放在坤宁宫宫两侧。

  张羡龄过去瞧热闹,只见坤宁宫左边摆着一个将军,右边摆着一个钟馗,手和脸全是黑黢黢的,衣裳帽子却是用用金彩装画成的,高约二尺,很有思。

  黑黑脸的将军严肃的在坤宁宫前站岗,张羡龄绕到前看一看,又绕到后瞧一瞧,乐不可支。

  这炭将军的黑脸上画着彩妆,看着挺逗的。

  祭完灶王爷,眼看是除夕。数九严寒的天气,坤宁宫里却有花香,除水仙花、梅花之外,养在暖窖里的牡丹开花,手掌那么大的红白牡丹,挤在一个花盆里,热热闹闹的。

  张羡龄仿照宋人的“梅花纸帐”,做一顶“百花纸帐”。将架子床的锦缎床帘换成特制的洁白细纸,往四角各自安放一个瓷瓶,东边梅花,西边牡丹,南边水仙,北边翠竹。夜里宫灯一照,梅影花痕投在如雪纸帷之上,宛然成画,清雅非凡。

  除夕这日清晨,张羡龄悠悠转醒,只见一帘花影,满帐寒香。

  昨夜应该又下雪,不然不如此亮,张羡龄心想。

  她侧过身,却见朱祐樘依然安睡着,这可是件稀罕事。这个人连睡着的时候都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照着拓下,可以当道家陈希夷老祖所传下的睡功配图,右侧卧,屈右足,腰背挺直,泰然而卧。

  因朱祐樘尚未醒,张羡龄便凑过去,肆无忌惮地打量。的睫毛又长又密,看得张羡龄起轻微的妒忌之情,一个男孩子,睫毛那么长做什么?

  她依稀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小说,像里面有数睫毛的桥段,如今朱祐樘这眼睫毛,倒可以数一数。左右闲着无聊,张羡龄便当真一根根数起的眼睫毛,数到第二十四根、是二十七根着,数混,没法继续下去。她略微有些烦躁,立刻推翻刚才的浪漫想法,改成数眼睛。这个数,一瞬数完。

  胡思乱想,忽然见朱祐樘眼皮微动。张羡龄连忙闭上眼,装睡。

  良久,都没听见动静。正在张羡龄打算睁开眼的时候,听见一声轻笑:“你要装睡到几时?”

  张羡龄立刻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你真睡着,眼珠子才不乱动呢。”说着,朱祐樘伸手,揉一揉她的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朱祐樘多一桩毛病:在张羡龄面前,总爱搞些幼稚的小动作。有时候朱祐樘把张羡龄的一缕发绕在指尖,缠着玩儿;偶尔,在张羡龄处理宫务的时候,忽然唤她几声笑笑。等张羡龄抬眼看向,又说没事,只是想唤她的字;又或者像现在这样,趁着张羡龄没梳,把她的发乱揉一通……简直莫其妙。

  张羡龄气鼓鼓的,用五指为梳,顺顺被弄乱的长发,正打算言反驳,说自己算睡着眼珠子动。可当她瞧见那一双亮亮的眼睛,忽然心里一动,听方才言语的思,倒像是端详过很多次她的睡颜一样。

  思及此,她坐起,偏着脑袋去看梅花。

  她盯着拿梅花丹红的结蕊,道:“对,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妥不妥当。”

  “你说。”

  “我想着,是不是可以给诸位老娘娘定一下每年可以拿到的年俸?母后和皇祖母下皆有皇庄,每年都有子粒银入账,可是其老娘娘们不一样。虽说分例和节礼都有,但倘若手上没现银子,要用钱的时候怕是为难。我看着那几位英庙太妃,不像是麻烦尚宫找我做的人。我不大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她们,总有疏漏的时候。”

  “所以,若是能规定下,一年的年俸是多少,对于她们说或许一些。”

  张羡龄小声道:“我算算,若是太妃品级的老娘娘每年拿三百两银子作年俸,拿坤宁宫倒拿得这笔钱。当然,是我的一孔之见。”

  朱祐樘坐起,背对着一帘潇潇翠竹,想想,才说:“可以,不过不需要走坤宁宫的账,从内库里钱是。”

  “多谢万岁爷,等儿宫宴的时候我告诉老娘娘们这个消息。”

  “不急。”朱祐樘沉吟道,“这事我记着,你放一放。”

  张羡龄有些不解:“为什么?”

  “开春的时候你不是要办宫人试吗?等宫人试过,你将六尚掌印女官全换成自己人之后,再同皇祖母、母后有诸位太妃说年俸的事。”

  一点拨,张羡龄明白。如今她不能完全掌握六尚局,各掌印女官的心思不定。通过宫人试选拔的人,定然升至高位,那原有的掌印女官因此遭到变动,宫里的关系千丝万缕,指不定触谁的眉。

  张羡龄琢磨一儿,说:“这不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儿么?”

  朱祐樘扯一扯她发尾,动作很轻很轻:“正是这个理儿。”

  “不要再弄我发!”张羡龄瞪着,“我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着,她一下子朝扑过去,将按住,去挠腰的痒痒肉。

  两人笑作一团,闹一阵,才喊外值夜的宫人进伺候。

  因今年过年一切从简,所以原本应有的除夕宫宴一应免除,只是夜在乾清宫备下家宴,要做的事并不太多,所以张羡龄和朱祐樘能有充足的时用早膳。

  用过早膳,张羡龄换上燕居冠服和朱祐樘一起去给长辈们请安。

  辞岁迎新之际,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最高兴的,莫过于德清公这一群小孩子。看到张羡龄,德清公连忙叫她看自己的新衣裳:“这上的花,是母妃亲自给我绣的呢!皇嫂,你说不看。”

  “当然看。”张羡龄笑着回答。这不是客套话,绍贵太妃的刺绣是真的彩,针法细腻又灵秀,一看是苏绣绣品里的佼佼者。

  张羡龄向绍贵太妃道:“娘娘这女红,确实绣得极美。”

  “不过是打发时罢。”绍贵太妃笑说,“你要是不嫌弃,改日我替你绣个小玩儿,你是喜欢荷包?是手绢什么的?”

  “我是想说,老娘娘许可以试一试创新绣法。”张羡龄解释道。

  方才看刺绣的时候她想到,似乎明朝嘉靖年有一种“顾绣”十分,绍贵太妃既然精于刺绣,完全可以朝这个方向试一试创新,说不定成为一代刺绣大家呢。

  绍贵太妃道:“那你觉得,这绣法该怎么创新?”

  “或者,可以试着半绘半绣,将刺绣与绘画结合?”张羡龄有些不确定,“比如以家之画为蓝本,以针线参照?我这么一说,具体的,是不要班弄斧。”

  “行,我记住,回试一试。”绍贵太妃又说,“若是绣个样子,一定请娘娘指。”

  到夜里,乾清宫灯火通明。

  虽是除夕家宴,但该走的规矩是得要走的。

  张羡龄跟在朱祐樘身后,在云台之下恭候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等两宫的暖轿渐渐近,一过乾清,司乐立刻奏响中和韶乐。帝后上前相迎,朱祐樘扶着周太皇太后,张羡龄则扶着王太后。

  众人步入乾清宫,依次升座,寒暄一番,放叫内侍宫女进膳。

  张羡龄的宴桌摆在大殿之右的首席,紧挨着皇帝宴桌,黑地红漆雕花的一张长方桌,桌子正中雕一个宝葫芦,上刻“大吉”二字,看着格外喜庆。

  家宴的菜品比起寻常时候少几品,但仍可以称得上丰盛,烧鹅烧鸡烧鸭、冬笋银鱼辣兔、海带紫菜蒿笋……琳琅满目,全装在精致的餐盘里。

  安安静静,客客气气的用过晚膳,大家便各回各宫,预备守岁。

  回到坤宁宫,张羡龄立刻换衣裳,忘那一大堆规矩,拉着朱祐樘一起包扁食。

  在朱祐樘的默许下,坤宁宫的规矩,是没有规矩。

  “我包一个小小的银海棠花在里边,等儿看谁吃到。”张羡龄一边笑着说,一边在那个特殊的扁食做个记号。

  等到扁食下锅,煮之后装在一个大碗里。张羡龄特去捞捞,把那个做记号的扁食放进朱祐樘的金龙碗里。

  她连等儿怎么表现惊喜的表情都想,结果一吃自己碗里的扁食,忽然被什么东西硌牙。

  张羡龄吐一看,是一小朵银海棠花。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懵,抬看向朱祐樘。

  朱祐樘恭喜道:“看笑笑明年一定大吉大利。”

  张羡龄看看银海棠花,又看看,忍不住说:“这不对呀?我明明把包着银海棠花的那一个放你碗里呀!”

  朱祐樘是一愣,用筷子一个一个挑破自己碗中的扁食,果然瞧见一个。

  的语气颇有些羞涩:“我包一个,放到你碗里。”

  张羡龄笑着搂住的肩膀:“那明年,我们一起顺顺利利的。”

  等到子时,张羡龄立在坤宁宫月台上,特向虚空挥挥手,向成二十三年告别。

  你哇,弘治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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