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_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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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每当看到这些,想到这些,她便觉得反而有些恨起来。他为什么总要这样做?他对她这样好做什么?

  也许,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防范,下意识地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做这种不该做的事情,爱上三百年前的人,这种事……根本就是不对的。所以,他越对自己好,越是下不了决心离开他,甚至连死都舍不得,几乎已经到了只求卑微地活着,活着在他身边……

  可是,喜欢他,喜欢一个三百年前的古人,那和人鬼相恋、仙凡有别、妖魔殊途,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在《天仙配》、《牛郎织女》里面,玉帝、王母要反对七仙女和董永,为什么会有牛郎织女的传说,为什么会有嫦娥奔月的故事。其实,玉帝王母他们,终归还是有道理的。局外人不懂,所以总说玉帝王母不对,神仙无情,可是没有站在那个地方去,就根本无法理解。

  眼下也是如此,就算他对自己再好,有什么用?会有好的结局吗?

  理智总是在情浓时分作用。

  长长地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往书架走去,仔细地搜寻书脊,看是否有需要的目标出现。

  足足扫了数个书架,均没有发现差不离的书,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一个不留神间,脚便被红漆案架绊住,整个人登时往地上硬邦邦地摔了下去。这一砸,虽地上是厚厚的地毯,却也因为腿胫骨撞到了实木架子,而分外疼痛,于是便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唯独庆幸的是,不像是刚才在长廊上,下棋的地方,弘历跑开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硌在棋桌腿上的时候,那种不能控制肢体的无力感。

  一双有力的手捉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且又听得身后男子喟叹了一声道:“真是一点儿不小心,刚才还听弘历说你像是摔了一跤的样子,但他当时赌气跑开了,可过得一阵子,心里慌,又跑回去,却找不见你,怕得不行,便自个儿到我这里来领罚了……怎么这会子好端端的却又会摔了?”

  楚笑寒被他扶起后,站定,转过头,定定看他。

  和初见的时候一样。

  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年了。

  像是,那个时候一样,在带着浓浓甜香的夏日空气里,淡淡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肩上,他穿着藏蓝色的朝服,哦,那时,还是多罗贝勒爷的蟒纹朝服,清清爽爽地站在长廊下。虽然,面无表情,却,优雅清俊。

  此刻,他穿着夏日的鱼肚白色缂丝纱绣常服,更加清淡雅致,脸容一如初见时候的俊秀,只是细细看去,眉梢眼角却也多了一些细小鱼尾纹路,但冲眼一看,依然是以前的那个人,一丝儿没变。

  午后的阳光透过屈戌不锁,框子大开的窗棱子,慢慢地走进来,路过案架子,滑洒在他的肩头缂丝常服上的龙绣之间,缓缓地转动着,可以看到细小的灰尘随着阳光慢慢舞动……

  一瞬间,眼神有点恍惚,瞧见他的眼眸间神情莫名,隔了一阵的难耐静默后,只听他轻轻低问:“你要走?”

  第84章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

  他怎会问:你要走?他又如何得知?

  楚笑寒不知不觉地启唇问道:“四爷……你怎知……我要走?”

  眼前身着淡色衣衫的男子淡淡地一笑,过了片刻言道:“自是,有法子知道。”

  楚笑寒忽而猜到,不再言语,只低头忖着:是啊,经过上一次雾灵山寒潭的风波,他若是真的在乎她,自然是得要做点防范的。他手下又不缺人手,更何况像粘杆处这样的暗卫组织既然产生了,总该是要运行作用的吧?

  这些都不是什么可在意的问题,须得立下决断的问题,却是:走?还是不走?

  不走,也没有多少时光了吧?这具身体,能支持多久?从爸爸的话语里,可以推断得知,至多也不过能再撑个一年两年吧?

  走,那么可以想知,以后,是再不能回来了,那么……那么……

  “四爷,你跟初见的时候,倒也没多大变化呢。九年了……竟然转眼就九年了……”楚笑寒定定地想了一阵,由得脑中思绪如群魔乱舞,只顾自喃喃地说道,“回头看去,怎么会,怎么会就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呢?”

  回过头,那么多的前尘往事,……似乎尽在眼前……

  一合上眼帘,竟是即刻看见苏云言笑晏晏地走近身边,口中娇声唤着:“格格,格格!该起身了……”

  那时候,十四爷在耳畔大声吼着:“你说什么?你不记得?”他虽英俊姿焕,却脾气急躁易怒,……不管如何,他那生气勃勃的样子总是令人难以抹消。

  也记得在德胜门外,月夜星光下,八爷骑在黄骠马上,肩头架着雪白的雄库鲁,微微地笑着,仙风逸姿,温文尔雅,这情形也是触手可及。

  还有乌拉那拉氏,李侧福晋,宋格格,耿格格,她们都在厅堂内,娇声笑语,说着话儿,聊着闲天,偶尔转头看向自己:“苏妹妹……苏妹妹……”

  宫中的秋亭前,那一排多么特殊好看的篱笆墙啊,十三爷带着侍监,潇洒无比地走过来,脸色温和,自然风流……

  养心殿的廊下,王平和福儿都在微微地笑着,一直微微地笑着,看着自己……隐隐瞧见后头,还有平安、二妞、全喜、翠烟、留燕,她们俱都婷婷站在那里……

  毓庆宫的槛窗前头,胤礽一身明黄色对眼儿滚龙绣长袍,长身玉立,他淡淡地回头,啪地收起了手中的御扇,唇角微扬……身后的高三变、贾应选憨憨地看远方。

  钟粹宫,偏殿的随安室门口,一身蓝衫子,飘逸清雅,绝代风华的良妃略略地侧头,眼含秋波,柔情万种,轻笑不语……身后映绿和庆儿、仪儿、素然端着茶盘,皓齿内鲜,目含寓意……

  养性斋的汉白玉石柱栏杆后头,康熙皇帝身着明黄龙袍,遥看天际,笑着说:“丫头……”

  ……

  正怔怔思想着那些过去的翻卷往事,蓦地眼前一暗,原是被他紧紧抱住,伸掌轻按她的螓首入怀,复觉耳上有唇瓣蹭动,如梦似幻的声音响起在头顶上方:“你当记得,我曾说过,若是当真上天怜你,神佛显灵,有重回家乡之可能……定会想尽一切法子阻你。这话,不是随便玩笑说的。就这般轻轻松松地放你回家乡?断不可能。我早派人前去拿那道人……他,是你阿玛?”

  楚笑寒听到拿之一字,复闻道人之词,终于浑身一震,整个人一下子彻头彻尾地清醒过来,再不去想那前尘往事,只抬起头来看向胤禛。

  他目光清澈,透悉一切般地深深看住她,缓缓说道:“我听得人报,你在街上闲逛,偶遇到一个道人。只是,他们说,你们彼此称呼颇为怪异,想是密语暗号……嗯,你也只有一次在我面前,唤过那个仿似阿爸的言称。八年前,杭州府,是吗?你当时一直缠着我说,定是你阿玛也来了此间,定能带你回返家乡……你一直一直这样念着,在去鄯城的路上,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记得的……那时,在马鞍上,他的身前,马儿驰得片刻,她总要回头说一句:四爷,定是我阿玛,我不会看错的呀。我哪里能连自己的阿玛都瞧错了去呢?

  只是,只是,王爷,这种些微小事,又那么多年了……你却去记它作甚?

  “从今日起,不许你跨出大门一步。”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可是……”

  “没有可是。”

  言罢他猛然放开双手,似乎隐怒一般地掉头就走,只须臾间便消失在案架后。片刻后,哐当一声,似是重重摔上了那殿门。

  其实,她只是想说:可是,也没下定决心便要走。

  但是,也没下定决心不走。

  两难。

  如何抉择?

  不过眼下,似乎,他已经代她抉择。

  总之不能走。

  那便,在此处等死?这似乎也不妥呢。

  猛然间脑中闪过良妃的话:原本,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那汉时李夫人也曾说,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这会子,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我连皇上都不欲见,……

  但凡女子,哪个会喜欢让自己钟情之人瞧见万般难堪、残容衰颜之景色?更加难以想象在这具身体逐渐衰败,一如亚也那样,说话、走路俱都成了艰难困苦之事。待到连大小便都要失禁的时候,又怎么去面对他?虽然,她没有良妃、李夫人那等国色天香,艳色绝世的姿容,可要就此破罐破摔,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而且,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他派了人去拿爸爸?

  这,这可又怎办好?

  应该不是说笑吧?他派出的人手不会锁拿了爸爸后,就杀了爸爸吧?肯定不会的吧?应该不会,他没那么狠心吧?可是,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福儿自被锁拿后,就不见了,根本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这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再没人提起。

  但是,爸爸是不一样的吧?和福儿不一样的吧?

  好混乱啊……实在混乱不堪……难以理清……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额娘……兰额娘……欣额娘……”

  呃,那,那是弘历的声音。

  真够乱的称呼,每次都会这样觉得。他不会弄混吗?如果年心兰也在这里的话,他弄得清楚吗?

  刚刚听到殿门复又被打开的声音,转瞬间,楚笑寒只觉两腿已经被小小手臂抱住。低头一看,这小人儿已经在身边了,正仰面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纵然心情烦闷,乱糟糟的缠丝卷轴般的千样头绪无处可解间,可是看见他雪白可爱,肥肥胖胖的孩儿样,终是心软,一如当年瞧见玉粉亮眼的年心兰。于是楚笑寒心中暗暗叹口气,在脸上堆起一个笑颜,说道:“怎么,哥儿这会子,不再生我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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