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夜话_青山深处有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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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夜话

  “那他认了亲想干吗?”秦漠传音问。

  “你说呢?”

  “来跟你抢师娘?”秦漠皱眉,愤然不平,“哼,有志气嘛!确实是成精了。”

  不过,那家伙的一身风姿真是世间少见呐。

  虽然师父的雄伟豪迈更胜一筹,但是听说师娘怎么看就难说了。

  秦漠有了严重的危机感。

  阿泰瞅着田里。由金刚带队的野兽“儿郎”们,雄赳赳的站成一排,呆毛在寒风中翻飞,傻得要命。不禁好奇道,“小漠,你这是飞的啥幺蛾子?”

  “请他们夜里帮忙巡逻,防止鬼兽入侵……不过,现在应该用不着了吧?”

  ——敌人都来攀亲了啊!

  阿泰教训道:“巡逻个屁。老子看你是觉着好玩,领着这帮东西瞎起哄呢。它们能巡逻啥?回头瞅见谁家小孩长得嫩,大嘴一张就吞下去了!”

  儿郎们:“……”

  什么话?我们可是有人性的野兽啊……

  秦漠被骂得讪讪的,掉头向后说,“金刚老弟,要不就先撤吧。危机已经解除了。”

  语气中掩不住的怅然若失。

  金刚轻蔑地白了他一眼,率领一帮乌合之众,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家,锦娘以惊人度做了一桌好菜。

  肉食都是“儿郎”们嘴里省下的供奉,无非是山羊肉,鹿肉,野鸡之类。菜蔬要丰富一些。除了自家种的,空间里也有许多。

  那空间,原是这时空的一个仙境。里面嘉树成荫,瑞兽繁衍,是一片无主的天堂。

  她穿越时偶然现了它,以虫洞将其折叠,藏在了这时空下方。

  如今,倒成了私家的果蔬园子。

  桌上琳琅满目摆了十几样菜,喝的是高粱酒。

  墨君寰久违美食,嘴巴忙得连“官司”都不打了,对阿泰层出不穷的言语攻击一律以宽容大度的笑应付了过去。

  像个知书达礼的大妇,毫不理会小妾的尖酸挑衅。

  阿泰意识到自己落了下成,立马改变策略,以悍匪般的热情与凶猛灌他喝酒。两人互不相让,你来我往地豪饮,拼光了地窖中十罐藏酒。

  谁也没有醉。

  锦娘倒是快被满屋酒气熏倒了。

  她打个哈欠说:“今晚上来不及收拾厢房了,寰哥要不委屈下,先跟小漠挤挤吧。”

  秦漠立马抗议,意有所指道:“我不要,师娘,我怕夜里睡着睡着魂儿丢了。”

  锦娘:“……”

  墨君寰笑了,很自然地说:“我跟你们挤吧。”

  “我们那儿挤不下你。”阿泰一语双关,对妻子说,“锦娘,你先去休息。待会儿我帮寰兄弟收拾。”

  “你能收拾个啥?还是我来吧。”她捂着哈欠,去了后面的西厢房。

  先打扫、擦拭一番,去卧室搬来一套新被褥,铺好。从空间采来一束白色郁金香,用花瓶装了,放在桌上。

  之后,自己先洗了澡,坐在床上等丈夫。

  她其实并不困。表面故作轻松,心里紧张坏了。

  怕他们打起来,也怕他们伤心。

  ——“齐人之福”真是世上最可怕的酷刑!

  听到阿泰的脚步声,她连忙往被窝里一钻,假装毫无心事地睡着了。

  丈夫走进来,脱下袄衫挂在衣架上,好笑地瞧她一眼。伏到她旁边说:“行啦,别装了。他喝醉了,已经睡下了。澡都没洗就上了床,比老子还脏呢。”

  正在洗澡的墨君寰:“……”

  锦娘的睫毛颤了几下,笑咪咪把眼一睁,拍拍心口说,“那就好。我怕你们打架。”

  “打架有啥怕的。雄兽为了雌兽决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应该感到享受。”

  锦娘拉住他的大手,调皮地说,“如果真打起来,就滚到山林那头去打好么,别把咱家房子掀啦。”

  丈夫笑了,卖乖请示道,“这还要你说……媳妇儿,我今天可以不洗澡么?跟情敌斗了一天,好累……你闻闻,身上并不臭。”

  “还不臭!全是酒气。不洗澡你就去跟寰哥睡。两个人好好相爱去。我绝对不介意。”

  “噢......气死我了,你这没良心的。行,老子去洗——你可要知道,老子这身毛出自佛祖的坐骑,珍贵得无法估量,掉一根都是天大损失啊……”

  他不停撒着娇,咕咕哝哝地走了。

  锦娘被逗得直乐,待他消失了,又满怀心事叹了一声。

  盯着屋梁起了呆......

  过了一小会,丈夫回来了。

  锦娘简直无语,“这就洗完啦。你就是在水里站了一站吧。”

  “瞎说,明明站了两站……老子怕有人趁虚而入,得赶快回来。”

  锦娘好气又好笑,拗起来闻了闻他,勉强道,“好吧,放你过关。进来。”

  阿泰咧嘴一笑,钻进被窝,把他的“美猫”拎到身上趴着,一如往常以揉搓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喜爱。

  笑闹完了,锦娘搂住他的脖子,小声地问,“.......哥,你心里怨我不?”

  “不怨。老子为你感到光荣。”他抚摸着她柔嫩的背脊,“生生造出老子这等奇伟人物,实在干得漂亮!”

  锦娘笑了笑,自肺腑感慨道,“……你对我真好。只要在你身边,我每个瞬间都觉得幸福。”

  阿泰弯了眼,揶揄道,“……你今天不是都悟了,要随佛修行去了嘛!”

  锦娘紧张地揉卷着他的胸毛,羞惭万分道,“我那是没脸再……幸福了呀。”

  “哼……”他刮她鼻子,低沉了声音问,“媳妇,你老实跟我讲,心里还有他么?”

  离此不到五丈远的厢房内,墨君寰一动不动地静止住。

  锦娘绷成一只受惊的小龙虾,打量着他的神色问,“我若说有,会被拎起来毒打一顿吧?”

  “当然会……不过老子不用手打。”他对媳妇狞然一笑。

  墨君寰咬牙:这头畜生!

  锦娘鼓起腮帮子一笑。若是往常,她会伸手掐掐他,今日却没心情。

  沉默少顷,轻声地问,“你说......君寰哥他是真的还想着我吗?这事儿我不太明白啊。”

  墨君寰暗叹:原来根本没信过我啊。

  阿泰若有所思“唔”了一声,“你觉得自己把他的爱识摘尽了。按道理,他没有爱你的可能了,是么?”

  锦娘露出一个哀伤的小表情,点了点头。

  阿泰抿嘴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挑拨离间呢?

  只要自己稍加诱导,就能在单纯的妻子心里种一颗怀疑的种子,那家伙再强大,以后也孵不出幺蛾子啦。

  但是.......

  这沉默中,墨君寰的唇抿得笔直。

  终究,阿泰轻叹一声,开口道,“这个嘛,倒没必要质疑他啦。一起轮回过几百世,多少次从心动到缠绵,再到相濡以沫,结出的爱识种籽多到数不清。每一次‘花’开,都会结籽,落进彼此的意识里,等下辈子缘分一到,籽儿就会芽,重新开出花来。所谓爱,也是跟人一起轮回的嘛。”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把籽儿捞干净吗?”

  阿泰笑了,把妻子圈在臂弯里,“傻家伙,怎么可能捞干净?五百世呐!种籽落得遍地都是,见风就能长啊。就算给它们一片恨的土壤,也控制不了它们开花吧.......”

  墨君寰闭眼,压下心头一股强烈的酸疼。

  这牲口再说下去,老子真要爱上他了——他心里想。

  锦娘眼底水光漾动,“可是,我不是原来的我了,他也不是原来的他啦。这花儿开出来还跟以前一样吗?”

  丈夫亲了亲她的脸颊,“世上不存在两朵绝对一样的花儿哦。从花开到花落是一个轮回。下次花开还会是原来的那朵吗?我明确告诉你,不是了。我们的轮回也是如此。从生到死,再到生,我还是那个人吗?也不是了。但是,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种性不变。”妻子说。

  “嗯,没错。虽然山茶开了又落,没有绝对相同的两朵。但是,无论形态怎样变,它开出来的还是山茶,不会是喇叭花。”

  他总结似的露出一笑,“所以,我相信那个漂亮得要死的臭东西确实是真心来跟老子抢媳妇的。”

  锦娘豁然开朗,崇拜地说,“哥,我就算有五百世的记忆,智慧也不如你。”

  阿泰笑道,“因为你五百世都受尽宠爱,一生复一生,被宠成一个小孩子。一个乖乖的、温柔的小猫。虽然有利爪,凶起来也挺可怕,但本性却是乖巧温柔的,这就是你。”

  锦娘害羞地笑,“你又不是四奶奶,你咋知道的啊!”

  “显而易见嘛。”

  锦娘不知该说啥了似的,唇边缀着一朵甜蜜又悲伤的笑凝视丈夫,半晌,终于诚实吐露了心曲,“我想请你宽恕我。我的意识里也埋藏着许多种子,一见他就芽了......我甚至不忍扼杀掉它……尤其是五百世的记忆里,都是受尽宠爱的点滴……”

  墨君寰坐在床边,默然没有表情。

  喉结在颈部不规则地滚动着......

  阿泰把妻子放进右侧的臂弯里,“好了,别难过了。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命中注定你要水性杨花一回。”

  “你要是生气,我愿意跪到床边赔罪……”她紧张地抬起头来。

  厢房内,墨君寰狠狠抽了一下嘴角。

  阿泰也乐了,把她的脑袋摁下去,“行啦,你罚跪,受罪的反而是老子。睡吧……明早我想吃羊肉面,还有蔬菜小饼子。”

  “啊?哦......好的。”妻子像个卑微的罪人瞧着他说,“你放心,我会洁身自爱,绝不会做损你名声的事。真的。我就是诚实地告诉你自己的感受......不会怎样的。”

  阿泰有点想笑,故意板下脸说,“晓得——老子晾你也没那色|胆。睡。”

  他挥灭了壁上油灯,进入睡眠模式。

  锦娘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哈欠,闭了眼睛。

  融合记忆以来,她一直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即使朦胧睡着了,也会惊悸抽搐。

  这会儿吐露了心声,浑身都放松了,没一会,身体往下“沉”,意识开始模糊了......

  她舒服地翻个身,把手搭在他胸膛上,摆个富有仪式感的睡姿。然后,便睡着了。

  脸上升起了热气,变得粉嘟嘟的。

  障子门被轻轻拉开了......

  墨君寰穿着一身寝衣,无声步入了房间。

  阿泰把手垫到脑后,漠然盯着他,“都听见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希望捞个正宫当当了?”

  墨君寰扫视着温馨雅致的卧房,最后,目光落在妻子脸上,“我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正宫。”

  他抬步上了小台阶,走到地床上。

  阿泰“唔”了一声,“你上来干啥?也想老子搂着你睡?”

  墨君寰提起嘴角,“未尝不可。”

  “切,这脸皮比小漠还厚。老子劝你快回房间去,免得把戾气煽起来,没法收场。”

  墨君寰站着不动,如一尊华美的玉像矗立着。半晌,有点死不要脸地说,“给我抱抱。”

  阿泰阴笑,把被子往上拉拉,遮住妻子的脸,“老子这身躯你恐怕抱不上手吧?”

  墨君寰笔直地凝视他。目光里蕴含着一个帝王该有的震慑力。好像在进行国事谈判,语气充满魄力地说,“抱一会,条件随你开。”

  “不开。”

  “我向你献祭一魂一魄。以此作为交换。”

  好像魂魄天生是用来泡妞的资本,语气豪阔极了。

  阿泰被他震住,半晌说,“诶哟,看来有备而来嘛。”

  “我很有诚意。”

  “这诚意恕老子不能消受。老子就算死也不卖妻。”

  墨君寰表情结了寒冰。交易不成,立刻想翻脸了。

  邪教头子的戾气从他的仙人皮囊里飘出来,气势还挺吓人。

  阿泰挑起一侧眉毛,“老子警告你,她两晚没睡好了,你想把卧室掀翻了就过来。”

  墨君寰缓步向他走去,“给你甜头不肯消受,看来非得尝点苦头。”

  阿泰看他满脸偏执,眼里红光都起来了。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不合时宜起了一点恻隐。

  “如果我是被抛弃的那一半……真是无法想象那种痛苦啊。”

  如此一想,不禁无奈地说,“啊——老子怕你这种鬼样子了。来吧,给你抱。”

  他把妻子往被子里一卷,密实地卷成一个襁褓模样,示意他动作快点。

  墨君寰跟不上他跌宕起伏的画风,一时愣在那里。

  半晌,要笑不笑坐下来,把“襁褓”接到臂弯里。看到她被裹成一只粽子,还在甜甜睡着,不禁觉得荒唐又滑稽,说不出的可笑。

  感觉这一幕不像情敌间的相处,倒像一对夫妻在奶孩子......

  沉默中,墨君寰感到脸皮在一下一下的抽筋。

  他轻轻咳嗽一声,倾诉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婴儿时同睡一个摇床,童年是青梅竹马,少年是彼此的初恋情人,一直好得如胶似漆……”

  阿泰瞧了妻子一眼,低声问:“那是个怎样的时代?”

  墨君寰把襁褓往怀里紧了紧,像个富有经验的乳娘,“那时代人类已在征服太空,星际间的旅行已经不足为奇。跟现在依山傍水的日子不太一样。”

  “那时候也有皇帝?”阿泰道,“老子还以为人类到了一定阶段,皇帝这玩意儿迟早要绝种呢。”

  墨君寰赞许似的一笑,“确实曾一度消失。后来又有了。历史也有它的循环。只要因缘际会,生过的事物还会冒出来。这没什么稀奇的。”

  阿泰岂会不知这种道理,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阿泰老弟对未来的事有兴趣么?”墨君寰银色的凤眸望着他,用知心哥哥的语气问。

  阿泰立刻嗅到了鱼饵的腥气,似笑非笑地说,“没兴趣。”

  伸手就要把媳妇接过来。

  墨君寰稍一避让,又抛出一个大诱饵,“一魂一魄,外加我们小时候的记忆。”

  “想换啥?”阿泰不善地瞧着他。

  “我把人抱过去睡。”

  “你去死。就知道有阴谋!”他一把将妻子夺了回来。

  只是,一时激动没拿稳,人“噗咚”往地上一掉。

  ——两人吓得汗毛倒竖,手忙脚乱抢着去抱。

  锦娘摔得眼冒金星。明白过来后,哼唧哼唧爬出被子,趴回自己枕头上,“你俩凑合一对过吧,我宣布退出了。”

  阿泰嘴角直抽,把被子盖回她身上,陪小心地说,“没摔坏吧,让哥哥瞧瞧?”

  “脸先着的地。”她带着哭腔嚷道,“你自己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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